冥顽(5)

晏司臣低声应了,转身便要走,郦母冷笑道:“你来干什么?”这是走不了了。郦父小心翼翼地赔着笑:“当然是惦记着你的身体,小晏儿也有些日子没来了,你看,还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

郦母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泼辣美人,如今老了风头更盛。晏司臣杵在门口没法走,只得问了句伯母好,郦母横眉倒竖,扬手将洗碗布砸了过去:“滚!”她虽然身体不好,骂起人来却是中气十足:“别叫我伯母,我不认识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这番话晏司臣早就听习惯了,他弯腰捡起洗碗布放到玄关上,不卑不亢地说:“伯父,伯母,那我先走了。”郦父夹在中间两头难做,闻言简直求之不得:“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郦母瞥见摆着玄关上的包装盒,三两步上前将它们扔到晏司臣身上,啐道:“少在这儿装好人!我们郦家不要你的东西,拿着它赶紧滚!”说完便砰地关上了门。郦父气急败坏的声音被阻隔在门内:“你说说你还像话吗?小晏儿也是好心……”

“你闭嘴!郦胜秋,你儿子就不是好人了?天底下好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活该你儿子死无全尸?!”

“你……唉,好端端的又提这茬做什么……”

晏司臣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直至这场短暂的争吵彻底平息,才面无表情地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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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母倚在窗前看着楼下,郦父在她身后叼着烟斗,“走了没有?”

郦母盯得目不转睛,直至晏司臣模糊的身影闯进视线,她看不大清,却还认准是他。往来行人大多独来独往,唯有晏司臣看起来形单影只得可怜,郦母眼尾泛红,坐在床边一角默默出神,郦父长叹一声:“你这是何苦?既然心疼孩子,为什么要闹到这种地步。”郦母抬手拭泪,哀哀斥道:“你懂什么?都已经三年了,还想拖累他到什么时候?”郦父登时哑口无言, 又听郦母语调哽咽:“咱们是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下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小晏儿才多大,又不是什么法定夫妻,他守得哪门子的寡?”

“那你也不能次次都把人骂出去……他听着心里多难受?”郦父不忍看她掉泪,连忙开口哄劝:“快别哭了,小心一会儿眼睛疼。”

郦母两眼空空,“他没有盼头,咱们得推着他往前走。”

第四章

晏司臣在车里给周礼打电话,那边刚接起来,就被晏司臣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上头给烈士家属批的房子呢?”周礼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懵了:“什么房子?”晏司臣重复一遍:“我问你上头给郦家的房子到底作不作数。”

晏司臣待人疏离惯了,周礼从未听过他这般风雨欲来的语气,故而回答得小心翼翼:“锦绣河山的那套房子好好地放着呢,不是老爷子不想搬吗?”晏司臣慢慢地反问:“是么?”周礼太阳穴直抽,觉得冤枉极了,那房子刚批下来的时候他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能劝动郦家二老,蒋东林下的又是死命令,后来他实在没辙,在蒋东林办公室鬼哭狼嚎了一下午,后者勉为其难亲自上阵,结果被郦母骂了个狗血淋头,此后再不敢提。周礼琢磨着晏司臣的意思,试探道:“那赶明儿我抽空去一趟?”

晏司臣扶额阖眼,情绪平复些许,教他过几天再去,周礼一迭声地应承下来。包厢里觥筹交错,周礼悄然坐回原位,盛楚不甚在意地问他:“谁啊?”周礼有些犹豫:“……是晏哥。”盛楚举杯的手势一顿,偏头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周礼不欲与他说太多晏司臣的事,因而避重就轻道:“让我有空去郦家看看。”

盛楚便皱起眉,“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起这茬了?”他这样寻根究底,周礼心知糊弄不住,只好实话实说:“锦绣河山的那套房子不是空着么,当初郦家不听劝,晏哥又住院,一直耽搁到现在,晏哥就想起来了。城西那片拆得乱七八糟的,晏哥担心老人也是正常。”

盛楚听得心烦意乱,索性道:“还是当面说吧,你再给他打个电话。”

周礼一怔,下意识环顾四周,“这、这不太合适吧?”盛楚睨他一眼,周礼立刻闭嘴,拿着手机悄悄出去了。

盛楚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酒杯,心不在焉地想,他究竟有多长时间没见过晏司臣了?是听到那人的死讯之后担心他情绪过激,于是连请假都等不及就先斩后奏地从国外赶回来,迎着他憔悴的眼眉,听他嗓音沙哑地告诉自己:“我挺好的,你回吧。”盛楚就要溢出喉咙的话又硬生生地咽回去,沉默良久终究无从开口,只能一字一顿地说节哀,劝他看开。彼时盛楚还能自我安慰,哪有旧人尸骨未寒便教人另寻出路的道理,这么做不合适,更何况晏司臣也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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