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隔三差五地听到晏司臣的消息,知道他四处奔走为郦家申请抚恤,在缅甸执行任务险些有去无回,养伤期间蒋东林强迫他提前退役——没有头狼的17组已然元气大伤,蒋东林承受不起再牺牲一个晏司臣的代价。他自此远离尘嚣,被安排到汜江市公安局挂职领闲差,小组成员也随他出走,悍狼17组彻底成为不复存在的传奇。
“盛老板。”有人跃跃欲试想要搭话,盛楚回过神来,却没什么反应。周礼久久不归,盛楚有些担心。以晏司臣的性格,与他见面都未必肯应,何况是在风月场所。倒扣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礼发来的短信——三楼洗手间。盛楚放下酒杯起身就走,才找到机会坐到他身边的中年男人抬手想拦,被旁边的人一把按住,附耳悄声道:“这位盛老板的脾气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你若有求于他,千万别惹他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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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装潢极尽奢华之能事,盛楚在四楼走廊尽头的VIP包厢,路过隔壁包厢时听见有人持着醉醺醺的嗓音兴致高昂地笑道:“霍三儿久日不来,今儿别想逃过去!”他不经意透过门缝瞥见沙发上五六个年轻少爷推杯换盏,怀中各自坐着温香软玉,男女皆有。这类纨绔子弟向来不入盛楚的眼,听罢更是轻蔑地嗤了一声,快步下楼去了。
三楼洗手间门外放着正在维修的黄色警示牌,盛楚进去后反手关门落锁。一共五个隔间,只有最里侧的那一扇门关着,盛楚走过去敲了两下,低声喊道:“哥。”
晏司臣推开门,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笑了一下:“盛老板,好久不见。”
盛楚恍惚了一瞬,心道:你真是没怎么变。看起来还是清隽俊朗的模样,眼眉一弯犹如迢迢星河中落了雪——虽说漂亮又温柔,终究还是冷的。
他说:“别这么叫我。”
晏司臣从他身侧走过去,站在水池前开始洗手,闻言也只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盛楚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打着郦家的旗号让晏司臣过来,又不想和晏司臣谈起任何关于郦家的事,他自相矛盾,偏偏事与愿违。晏司臣显然没有寒暄的心思,他问得很直白:“周礼说,你能让二老搬到锦绣河山去。”
晏司臣对盛楚格外避嫌,从前共事时见面次数就不多,退役后更是屈指可数。周礼作为盛楚的贴身秘书,也是近些年才隐约看出端倪,好在他头脑灵光,知道晏司臣心心念念的唯有姓郦的,于是再打电话回去,只说盛楚答应帮他想法子,绝口不提其他,晏司臣沉默片刻,果然问了地点。
盛楚神情隐晦难辨喜怒,扯了旁边的纸巾递给晏司臣,见他抬手要接,直接展开纸巾将他的手捂住了。晏司臣很快感受到盛楚掌心滚烫的温度,他抽出手来看着盛楚,缓缓道:“盛老板这酒,有些上头。”
盛楚盯了他半晌,忽然鬼使神差地问:“我若能让城西的居民楼拆完,你怎样谢我?”
倘若那片居民区真能继续拆迁,郦家自然没有理由再拒绝锦绣河山的房子,还会得到一大笔安置费。盛楚这招实乃曲线救国,晏司臣权衡利弊,觉得盛楚的提议十分可行,因而问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盛楚上前一步,两手撑在晏司臣身后的洗手台上,他借着昏黄灯光将晏司臣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意欲不明的目光最后落在他微抿的唇上。盛楚哑声反问:“你不知道?”周遭陡然升温,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晏司臣神情寡淡一如既往,极轻地叹了口气,“小六,别犯浑。”他说,“你是我弟弟,这就够了。”
盛楚有片刻怔愣,察觉到自己失态,手也不自觉地松开。晏司臣的语气仍然温和:“不必你为难,我去找蒋处出面吧。”盛楚从镜中看着他按上门把手,蓦地开口:“如果我不是呢?”晏司臣步子一顿,侧首望过来,似乎觉得好笑:“你也知道这不可能,何必自欺欺人?”
盛楚不知道晏司臣所说的不可能指的是什么,是不可能不拿他当作弟弟看待,还是就算没有身负兄长的责任也不可能让他得偿所愿。然而无论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盛楚已经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勇气。他很快恢复冷静,对着镜子简单地整理了一下领带,不容置喙道:“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办,你不要插手了。”
晏司臣神情复杂,方才盛楚那股子倔劲儿让他想起很多年以前和盛楚相依为命的日子,少年盛楚也是用这么坚定的语气和他说:“我哪儿也不去,五哥,你别丢下我。”
晏司臣的心便软了下来。
“我现在不是国安的人了,”他忍不住提点盛楚,“倘若你今晚还有要事在身,别要让蒋处知道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