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子内亲王拿到旧物,痛感年岁之流逝,思及贺兰奢的失踪,三次弹奏《道成寺清姬变》的尾声。
抚子内亲王放下琵琶后,将珍珠贝母拿在手中,做了一个细微的动作,旋开了珍珠贝母——这小小的贝母中有一道精巧的夹层,其间夹着一张日本国高砂大招提寺高僧写下的平安陀罗尼咒纸,这咒纸是内亲王离开日本国时,她的兄长清仁天皇亲自去佛寺中求来的,内亲王将它珍藏在珍珠贝母中,将这道平安咒转送给了贺兰奢。
内亲王目不能视,内亲王身侧的婢女紫蝉忽然“啊”了一声。
陀罗尼咒纸上已经发黄,其间夹着一张很小的纸片。
乾佑六年,紫蝉亲自将咒纸放进了贝母的夹层中,她清楚记得,夹层中只放了咒纸。
紫蝉将纸片展开,纸上露出了四个指印,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指印的血色已经转暗。
纸片是贺兰奢经常用的东山兔白纸,上面整整齐齐地用血写了三个汉字,字迹因血迹的扩散而显得漫漶不清。紫蝉仔细辨认,将那三个字读了出来:颔、下、伤。
颔、下、伤?
贺兰奢是说自己颔下受伤了吗?还是……他见到一个下巴有伤疤的人,而这个人和他的失踪有关。
纸片上只有四个指印,贺兰奢在乾佑九年一月自断拇指,那么纸上的血字一定写于乾佑九年一月之后。贺兰奢发现了什么——在他出事之前,他一定是找不到墨迹,所以才以血代墨写了字,而他为什么整整齐齐写下了这三个字,又将这三个字藏了起来。
第五岐不知道师弟到底经历了什么。
四指……贺兰奢将断指的事情写信告诉了他,因此他可以凭借指印确定这是贺兰奢的手迹。师弟是想提醒他什么吗?
一心归命。第五岐再次想起了这个剑招,父亲被一剑贯穿心脏,贺兰勉说荀淳名一家死于一心归命剑招,皆一剑毙命。
如果他不曾见过父亲心上的伤口,他一定会觉得贺兰勉在胡说——老师不会无故取人性命,他没有动手,师叔早就死了,师弟使不出一心归命剑招,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死于这一剑招呢?
太子曾经要人严刑逼供第五岐,要他承认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在这件事上,第五岐没有恨过他,因为那时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他是案发时最像凶手的人。太子不过也只是觉得凶手像他,想施刑让他认罪罢了。
可是凶手不是他,的的确确不是他。
他怀疑过师叔是不是真的去世了。岐山佛门的佛剑多来自覆舟山佛门,他特意南下去覆舟山查阅了剑谱,再三确认过师叔割剑的形制后,回岐山佛门寻找师叔的割剑,最终发现这把剑没有随着师叔一起下葬。
难道……还有人在用那把剑吗?师叔的尸体腐烂得看不太清楚样貌,他在死前或许经历了很久的饥饿,身体瘦得可怜,也几乎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佩玉和金银财物全都被人偷走,他和师姑们靠着衣服和染血的文牒,最终确认了尸体的身份。
他开始寻找师叔的割剑。
后来韦衡找到了断掉的割剑,把剑送给了他。
原来没有人继续用那把剑,那把剑只是和师叔身上的金银财物一起被人偷走了,因此丢在了关外,一直没有被找回。
线索再次中断。
第五岐回望过去与岐山佛门有关的事情,似乎看到了一个潜伏暗影,这暗影有如鬼魅,在无人注意时悄悄出没,犯下罪孽。
抚子内亲王请紫蝉把纸片和咒纸交给了第五岐,第五岐带着咒纸去了高砂大招提寺,请高僧在白色高丽纸上重写了一遍咒文。对照两张咒纸,他发现旧咒纸上有一点血迹,血迹藏了一个梵文的“父”字。
父。
是巧合还是贺兰奢有意为之?
贺兰奢的父亲早就去世了,或许他的失踪和他父亲、母亲的灭门惨案有关,对方是他杀父仇人?不对,广平王杀害了贺兰奢的父母,可广平王早就死了,他是犯下了谋反重罪的人,绝无活着的可能。
父……是指第五岐的父亲?
第五岐想不明白师弟到底想告诉他什么消息。
让他想不明白的,除了贺兰奢留下的血字纸片,还有洛阳贼军首领在死前说过的话——
他说自己要问明白,自己是死在了谁的手下。
第五岐说:“第五岐。”
贼军首领故作镇定,摆出豪气冲天的姿态,说:“好!你来,应该的。不过你该杀的,另有其人。你要知道,我本来不能那么快就攻下洛阳,李瑰那时在洛阳郊外还留着军队呢,不过,有人要你全家人死,他希望我杀了第五家所有人,他告诉我攻打建春门或者长夏门必能取胜,事成之后,要我把你母……”他说着说着,见第五岐把自己说的话听了进去,忽然大喊:“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