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常吉把你推下小运河了。”何威廉听下人说起这事时,心里翻腾过一阵,又是巧合,又是往事。
“常吉,你改这名字没告诉她出处?”
何威廉有一次跟季夏说起各自名字的含义。何威廉说他的名字最没意思了,是他母亲取得,就是英文名翻译中文。季夏也认为她自己的名字没有意思,但这没意思还不能说,因为是老爷子取的名字——季夏,就是因为她出生在农历六月最后一天。后来威廉说,以后他俩一定要给孩子取一个有意思的名字。
季夏说,“叫常吉。”季夏解释说,老爷子经常念叨李易安一首词,“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老爷子是用官话念的,季夏用五邑话来听,“常记”成了“常吉”。
他俩当时就坐在小运河边说着这“无趣”的事。何威廉说,“我以后就跟孩子说,你母亲给你取这名字是因为要父亲记得他是把她推下河才结缘的。”
“这是小名,也就没解释了。”
“那大名呢?”他俩并肩走,何威廉一直低着头看着影子交织。
“贤思,司徒取的。”
【常吉是大名还是小名?】
【小名啊!】
【那大名呢?】
【弦思,就你经常背的那首——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我们的记忆里有条河,一直是那晚的明月,一直照着那朵彩云,后来呀,是风吹散了水波里倒影。
第102章 夏·当时只道是寻常(22)
后来他们在【Once】坐了好一会儿,聊了好些事,中间夹了家常,又带出时局,也聊起他们各自在法国的经历。
“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安排呢?”何威廉问起“将来”的话题,季夏多少有些尴尬。
“我要是说把Once的股份卖了呢?”季夏搅了搅面前的苏打水。她其实想点威士忌来着,但一想到待会还要回清风楼,为了避免周妈的唠叨还是忍了下来。
“卖了?”何威廉的惊讶不做掩饰。“你是急着用钱吗?”何威廉是知道她手上的股份已经全部转让给周云卿的,周云卿离开法国的时候就说过,“她的选择终究不是我。”
“确实是急着用钱。”季夏点头说。
“你把Once的股份卖了就相当于没了稳定的收入。你到底急着用钱来干嘛?”
“筹军费啊。”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是耳背听错了又或者是季夏在开玩笑。可她的一脸的镇定与波澜不惊让人不敢轻易否定。
“你知道的,我能动的股份已经全部转给我哥了。剩下的股份的除非我出嫁,否则我就不能用。对比于嫁人,我想把Once的股份出售还是比较稳妥。”
“还真谢谢你有这一理智!”何威廉气打一处来。她是真的会算计了。“你是为了秦少庄?”
季夏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抱有戒备的,戒备的表现为她直接抱着双手往椅子后背靠,然后打量着何威廉。“你们为国民政府奔走,难道是为了某个人而已吗?”用问题回答问题,是避免说谎的最后防线。
“你知道我们两家的立场吗?”何威廉气她的拎不清。
“那你们知道我的立场吗?”季夏把话说得很轻,却也很稳。“我父亲也问过我将来的事。”季夏说。
1920年开春,周伯邑到法国探望季夏。季夏早料到他会在开春后到巴黎来——股份全都转给周云卿了,年底的财政会议一盘算,周伯邑不可能不清楚。
季夏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周伯邑。周伯邑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她,“我的蠢女儿啊,你为什么怕云卿为难秦少庄呢?这里是法国。”
是的,他们在法国。即便何家触根在法国,就凭秦少庄的老师那地位,谁能担保秦少庄就不能脱身?可孟婉君找上门时她还是信了秦少庄的“难为”。
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酒店谈判那一幕再上演一次。她是不想秦少庄,周云卿和何威廉任何一个人受伤。
“父亲,我是怕他们纠缠。”
“这纠缠是不会有厘清的一天,只要你还想着跟秦少庄长久。”周伯邑说这话并非要棒打鸳鸯,他只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去看长远,把能看到的结果告诉晚辈,他只是在讲道理。
“我是看清了你是想跟秦少庄在一起的了。”所以在香港的时候才说把信都寄出去。“可女儿,你站在秦少庄身边就是站在你哥的对立面了。”周伯邑摸着她的额头,“而我,并不打算干预你们。”
Once的股份最后没有卖出去,而是作为借款担保抵押给何威廉。季夏开了个尚算合理的价,何威廉则给她开了张支票,他说利息从她分红里扣。这钱摆明是何威廉给的,可到底是给周季夏还是给秦少庄连何威廉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