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感觉自己被人盯着看,转头过去,周敬尧猛然撤回了目光,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他在想什么!他怎么活像一个下流的登徒子,侯爷内心自我唾弃。但他想起什么,又转头对她说道:“不必跪着了,坐上来吧。”
谢安有些犹豫,婢女和主子坐一块儿,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了,他们如今这般叫什么,不清不楚,藕断丝连吗?
谢安此人,性格疏离,待人温和,你若好言相劝,她反倒不好冷硬拒绝了,侯爷如今终于悟到了一丝真谛。
但她一思考,周敬尧以为又要被冷言拒绝了,蹙眉沉声道:“坐上来!这样跪在那儿碍爷的眼!”
谢安看了他一下,坐到侧边的座位上。
然而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刚刚说完便生出懊恼,却也不管了。
谢安坐在旁边,突然想起了一件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
来到这个世界刚被从王家村带出来不久,他们从山崖坠落,不得不由骑马换乘车。那是她第一次坐马车,本就是成年人的灵魂,记得很清楚。
彼时新上任的总督大人并不是现在的样子,虽然如今威严更甚,那时的周敬尧更像权贵子弟,给谢安的感觉是居高临下,目中无人。这人在车后,如看蝼蚁一般看见了坐在座位上的她,他手持书籍,抬眼一扫,气势压人的便是一声——“下去!”,谢安当时诚惶诚恐,生怕自己被直接丢出去。
如今,同样是发号施令,却不知是何境况。
世间之事,当真经不得回忆。
就算再有条理,今日也是人仰马翻的一天,众人到了围场,天色已经开始黯淡,大家浅浅寒暄以后各自回帐篷歇息。
谢安报的是贴身婢女,隔着一道屏风,她今夜会睡在帐篷外侧的小塌上,福莱去与陆训他们一起。
接近深夜,围场的条件一般,从帐篷里隐隐可听见规律的虫鸣鸟叫。
女眷们和大多数官员车马劳累,具各自陷入沉睡,谢安还在桌案后方,看着旁边的人挺拔的背影。她刚刚回帐篷不久,福莱他们用饭用的晚,她干脆过去打伙儿了。
这里不如侯府,即使不缺灯烛,四周却不甚明亮,一片昏黄。
周敬尧并不是当真公务就忙成这样,谢安方才不在,他回来后开始想事情。那天去天香楼与元洪毅会见,本来是想探听一下八皇子真正的意图,但是元洪毅没有说,只道:“殿下一直以来都很看重远安侯府,早想与你结交,明博如今既然有意,殿下会亲自与你详谈的。”
这次秋狝,或许就是详谈之时?
烛火下燃,灯芯不坠,周围闪了一下,更添了几分暗淡,谢安无聊中可算是找到了点事做,上前去挑开灯芯。
侯爷好似被骤然的明亮惊醒,转头看了一下身旁。谢安没有去休息吗?他略微抬起头看向她被印成暖黄色的脸,明暗之中,她的眼里有倒映的火苗在闪烁。
“你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谢安顿了一下,有心开口问:那你为什么要将我带来?最终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应了声“好。”人便退下洗漱歇息了。
周敬尧并没有继续干坐的意思,隔着一道屏风,谢安听见他起身,听见桌椅板凳的推拉声,听见浇水的哗哗声。
不知多久,听见他朝着屏风外的脚步声,她闭上了眼。
准备休息的人站在屏风的边缘,宽阔挺拔的背影挡住了想要窥视的光线,他没有靠近,只远着好几步的看她。
周敬尧怕如果靠近的话他会忍不住将人抱进里面。
烛光熄灭,帐篷内陷入漆黑,他躺在床上,这一年,从去年晚冬到如今的深秋,兜兜转转三个季节了,他终于又有了和她独处的机会。
他不想做什么,他只是享受和她独处的时光。
......
秋季的早晨,围场空气清凉,露珠晶莹,早起的众人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无不觉得神清气爽。
离面见圣上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出了帐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阔地,有说有笑。
“侯爷,并州上任,算一下,得有近十年没有参加过秋狝了吧!”有人看见周敬尧后开始打趣。
周敬尧环视了一下自周,是以一副颇有生机的样子,他心情不错,勾唇一笑,“是,上一次还是及冠不久的事了。”
元洪毅也出了帐篷,和元夫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元夫人带着身边一个半大的小子远去,他才施施然朝着众人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