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似望向明予,白司望向白迹。
“若我再见馆长行恶,那就不仅是泼一碗热羹,先生彼时可会阻拦我?”
“哥哥,好久不见,已经忘了我么?”
他听到衰厉的哀吼冲破了他的胸膛,泪水终于夺眶汹涌,将他面庞划分得支离破碎,而他被少年紧紧攥住手,在所有人未能反应之时向前狂奔。
又一次地狂奔。
阳光如豆迸溅跳跃,小小的两道人影飞跑在明金碎散的沙滩之上,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绿蓝海,明予发丝飘扬,那发丝渐成雪白,年少的白迹回头向他明媚地笑,他们十指相扣,哪怕他却觉得对方离自己很远很远。
“不要怕。”
他笑着说。
“我会陪着你,此刻,永远。”
哗啦啦——海水淹没了足尖。
哗啦啦——海水冲上了膝盖。
哗啦啦——海水卷过了肺腑。
哗啦啦——海水咆哮灭顶过。
他们相携葬身在了苍蓝的大海深处。
第无数次的无限坠落之中,他终于坦然地接受了死亡,因此得以疲倦至极地闭上眼。
周身咕噜噜的澎湃海水漫流入耳腔,他再听不见什么,只是被人抵上鼻尖,温柔地吻住了唇。
而后,一双手环抱住他。
忽然间他察觉到什么,那双手在燃烧异能施予他暖流,而其自己,则一点一点失了温热。
祁似扑腾双手,白司豁然睁眼。祁似挣扎起来,白司挣扎起来。
他的明予、他的阿迹。
又一次的失去悄无声息地降临了,命运啊,再不肯遗他们半盏烫火。
海水吞噬了所有的哀哭,他抱着他,他攥着他,可什么都是空空,眼前人化作点点的光,逐一颗颗散去。
他抬起头,不远处,那被他好心收留的大巫师姬无身披漆黑袍服,手持繁复法器,站立在海岸之上。姬无面容带笑,不见半分目盲,抬手催动法器,残忍地收走了那些光,又朝他伸出索取的手。
还给我……
白司跪倒在祭坛之下,五脏钝痛,面容狰狞,从来淡漠的人满脸泪痕,他抓着身边那双紧紧抱着他的、冰冷失温的手,哭到嘶哑。
他不要再一次、又一次地失去。
那样的疼啊,那样彻骨的疼啊。
“阿迹……”
“把我的阿迹……还给我……”
像是小孩子的啜泣,像是幼兽的祈求,他攥着对方,将脸埋进对方的掌心,很轻、很轻地蹭了蹭。
四周漆黑如口齿合拢,他被吞噬下去,成了非生非死的骨。
第37章 Chapter037 灼烈
漆黑里,忽现流火如萤,点点飞落。
有一粒轻轻栖在白司鼻尖,他泪涟涟地眨眸,要抬手去触碰,却在下一瞬,被勾住了手指。
他怔了怔。
绯红的灰眸滞涩转动,视线停在怀中人面庞上,白司望着那人缓缓睁眼,朝他弯起红瞳浅笑。
“阿迹……”白司呐呐地启唇,本能驱使他凑近过去,而后用力抱住了他。
“阿迹。”他发着抖,尾音哽咽起来。
白迹此刻疲惫至极,红瞳缓慢闭阖,却伸手回抱住了白司。
哥哥。
他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将下巴搁在哥哥的肩膀上,面庞埋进哥哥孱薄的肩窝里,像是一只乖顺的大型犬。
毛茸茸的触感落下,白司顷刻恍惚。
记忆里,这般景象,不仅有过一次。
年少的白迹遭白颂以训犬之戒迫使,整日整日训练异能,一项又一项的试验远逾过躯壳所能承受的极限,教他疲惫至极。
而后阿迹便会来卧室寻找白司,沉默地,就这般抱着他的哥哥。
好似如此,便能稍稍缓解苦痛,也可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此刻的白司神色空白,近乎于无措慌乱,又有失而复得的欢欣,他压抑下啜泣,咬住唇,又丝毫未曾意识到那软唇已被咬破泅血。
血滴沁入白迹雪白的发丝,猫耳微微动,他找回了力气,抬起眸,低头凑近,吻了吻哥哥的唇,将血迹舐去。
“唔。”白司仓促回神,竟未曾回避,反倒抬头更近地迫靠向对方。
白迹微滞,末了低低一笑,摊开修长的手指捧住他后颈,轻衔他口齿。
鼻尖相摩挲,吻得缠绵浅柔。
及毕,白司微喘,他苍白如瓷胚的面容晕开绯红,很轻地弯眸笑,显出少年般的些许傻稚气来。
白迹捏了捏他的指尖,眸微斜,四面上下皆维持着结界,结界之外异能攒动。
“哥哥。”他嗓音哑且懒,“将结界撤去吧,我没事了。”
白司默然,轻轻敛眸,不语。
白迹弯眸笑,虎牙露尖:“哥哥……是在担心我么?”
白司掀眸,回望向他。二人隔着咫尺,他一双灰瞳专注地倒映着他,很轻很慢地点了下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