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釉茶杯只有掌心小,她抿了一口就饮完,口感细腻柔和,饮后舌尖有微甘。姜玥盯着杯子愣神了一瞬,这茶比她在东市茶坊喝到的还好。
“今日有事,前几日也有事?眉娘来我府里探望魏如师,说你在宫宴第二日就回府了。”
“御史台事情忙,我刚上任,难以兼顾。”
骗人。
之前从衮州回来,既要修书又要教书,翰林院公务还未交接完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
姜玥看了一眼他收拾得干净整洁的书案,“沈大人事忙,忙到今夜静坐,围炉煮茶吗?”
姜玥将空杯放回托盘里。
沈徵不语,静静端着托盘回到了茶座边。
或许不应该逼他。
有时候没有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可是芙清宫那夜,虽然两人没来得及说开,沈徵对她的保护,她能感受得到。
姜玥盯着他,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沈徵,马球赛那日我说的话,你怎么想?”
“诸事累身,还未来得及细想,因此臣还未想清楚的这段时间,郡主莫再屈尊前来了。”
第41章 垂怜
“臣还未想清楚的这段时间, 郡主莫再屈尊前来了。”沈徵不再看她,取过沸水洗烫茶杯,在袅袅升腾的白雾中,回想到芙清宫那一夜。
夜风微凉, 他立在高启泰面前。
高启泰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 理了理衣袖:“那不知窥探皇家隐秘与兄弟阋墙,能否让沈御史的心情好起来?”
“臣斗胆, 确实好了。”
“哦?”
“殿下执掌东宫, 消息灵通,应知臣初入翰林院之际, 即被六殿下相邀去编撰《大暐郡县志》,全书共计三百五十卷, 其中有近六十卷是臣奔波皇都与衮州两地, 通宵达旦手书的。”
“那又如何?”
“书卷上还留着臣的字迹,但殿下可曾在宫宴上, 听到六殿下向陛下提及了臣的名字?”
“孤不曾留意,听沈御史的意思是没有?”
高启泰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良禽择木而栖, 贤臣择主而侍。”
他朝高启泰恭敬一揖,对芙清宫主殿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容臣向殿下慢慢道来。”
他与高启泰在浮桥谈了一路。
当夜,得到应允,留宿在了芙清宫的偏殿, 打听到几日前芙清宫才开始为御宴张灯结彩,但这几日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宾客提前游园。
极风斋那副叫姜玥急追出门的风景画,他也看见了, 与芙清宫所见的景色并无二致。
高启泰不会三言两语就相信他的效忠,还需要更有分量的投诚, 才能更接近东宫。
沈徵一边思索,一边用竹镊夹起洗净的茶具,归置到茶盘,听见身侧支摘窗被“怦”一声关上,等待他答案的女郎不见了。
他弯唇,生气了,也是意料之中。
他同女子相处的经验有限,遑论哄人。
姜玥也不爱生气,多是佯装恼怒或不满,看到他手足无措,清灵妩媚的眼里就憋不住笑。
在平洲县唯一真正惹她生气的时候。
是彼此心意未明,而他试着把她往外推。
那时候,她来到平洲县没多久。
从医馆康复后,就替他整理清扫私塾还债。
冬日的夜,两条横案简单地并在一起,权当作床榻,睡在私塾的侧间,还是他第三日入夜,回私塾取漏下的学生功课,才发现的。
雪肤花貌的小娘子缩成一团,身上盖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薄被,灰扑扑地裹着,听见声音,迷迷瞪瞪地回头:“沈先生漏了何物回来取?”
姜玥白生生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下颔尖尖,樱唇与脸颊边却泛着异样的嫣红。
他道了句“冒犯”,用手背去探,被那不同寻常的热度惊了一下,连夜背着她去医馆。后来高热退了,他却不敢让她再住私塾。
“我们县里有位六十岁的婆婆,儿子儿媳都去县城做买卖了,很久才回来看一眼,你若愿意可以搬过去与她同住。”
“那沈先生帮我付三餐饭食与衣被的花费?不然无缘无故,她凭什么收留我?”
“对,我先垫付。”
“这样不妥。”
“为何?姑娘每日打理私塾,我付你工钱,待你在平洲县能够立足了,再还给我。”
“我本是为了报恩而打理私塾,沈先生再付我工钱,为我张罗住处,岂非叫我本末倒置?”
她像翻进书院的那堵矮围栏一样,轻巧灵活地翻进他家院墙,“柴房就好了,让我睡柴房,我给你洗衣做饭,研墨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