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不过是瞬息之间。
她反手一别,白球轻巧弹跳,直直滚至她与络腮胡男人的马匹之后。两人马匹顺着极速动势向前,各自勒马回身,都没有急追。
心知肚明,已追不及,只能仰赖队友。
一匹黑马当先而出,追上白球,一击即中。
是沈徵,他比袁唯乐更快摆脱了纠缠。白球坚实圆润,如流星划空,被沈徵击飞向远处。
鄂仑国灰眼睛男子躬身,贴近马背,马蹄迅疾如电,从对侧疾驰,直直朝着沈徵撞来。
“沈徵小心!”明知听不见,姜玥还是忍不住高呼,两侧的看台齐齐响起一阵吸气声。
沈徵确实听不见姜玥的警示,但千钧一发,他半途转向,堪堪与撞来的白马错开。
骑白马的灰眼男错过机会,再追已晚。
沈徵手臂挥动,马球杆晃出虚影。
小白球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弹射,直入鄂仑国洞门,正正砸在洞门后草坪判球使的脚下。
“哐”一声击锣,锣面震动不止。
计时结束,八球对六球,大暐险胜。
两侧看台一片欢呼,还有激动得站了起身的文臣。翰林院使贺学坤看得眯起了眼,隔壁坐着之前来问他要沈徵的御史薛怀璧。
薛怀璧拱手:“老夫还未感谢院使放人。”
“好说,好说。”贺学坤摆摆手。
罗挲皇子攥紧了围栏,面容几番抽动。
鄂仑国马球队垂头丧气,等着凑过去挨骂。
姜玥松开了马球杆套索,用袖子擦净掌心的尘与汗,她整张脸被太阳晒得发烫发红,额上出一层汗,黏着鬓发,丝丝缕缕贴在颊边。
果然是险胜,太狼狈了。
沈徵还停留在鄂仑国洞门前。
他控马,稍微调转了方向,看向姜玥。
姜玥也在看他,耳边是人群喧闹不止的欢腾躁动,但马背上的郎君,眼神像投落清潭的一道月影,偶尔被清风搅散,很快又恢复安宁。
鬼使神差地,姜玥想到了衮州观音节,想到沈徵那时看向她那种欲盖弥彰的克制。
她好像突然懂了沈徵的心情。
“沈徵!”
她失笑,大声高呼着沈徵的名字。
虽然如此狼狈,还是想飞奔过去,想扑到他怀里,想向高朋满座宣告,这是沈徵,这是与她两情相悦的郎君。
姜玥骑着马来到他面前。
最终只让马蹄跃动的欢腾来代表心中激荡。她控着马,腾踏转圈,绕着沈徵那匹油光水亮、健硕高大的黑马,不断跑着小圈。
庞殊胜与袁唯乐见状也跟上来,几匹马聚拢在一起,远远看着就像在庆贺。
从始至终,沈徵的目光追随她。
就像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里眉目传情。
马背判罚使鸣哨,示意他们赶紧下场,让出场地给接下来两支要参加马球赛的异国队伍。
“痛快!”庞殊胜爽朗地笑了一声,在马上拍了拍袁唯乐的肩膀,领着他们朝赛场出口去。
姜玥与沈徵骑马并行,跟在后面踱步。
“沈大人几时学的打马球?”
“之前念书的书院有教。”
“马球可不算骑射之列。”
“有些东西,一通百通。”
看台边有人举着大暐旗帜激动地挥舞,冲着他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姜玥看着那眼熟的脸:
“沈大人,我向鸿胪寺丞报名时,记得抽中签的是一位叫施纯的将士?现在挥旗的那个。”
“是他,但我的签比他短。”
“这般凑巧?”
“不巧,我使诈了。”
沈徵别开了脸,不去看一脸淳朴的施纯。
黑毛马与棕毛马带着二人远离,并行也不忘偶尔贴近,相互嗅探。
嘉宁公主的帐篷内。
姜玥在屏风后换下骑装,穿回原本那身柔软的襦裙,听得李德海细细的声音隔着毡布在外:
“陛下与皇后娘娘请昭明郡主去一趟,郡主整理衣妆就去吧,莫叫他们久等了。”
“知道了,有劳李内侍。”
等姜玥被小黄门领着,进入到天子营帐,才发现刚才下场打马球的几人都在,包括郑晴雪。
皇后娘娘许是觉得郑晴雪未出阁,年纪也小,特意在中间架起了一道明纱屏风。她们三人在屏风这一边,沈徵与袁唯乐在另一边。
“可惜吴曜不在,小小一场马球赛,竟叫朕的殿前司副指挥都受伤了。”高澹哼笑了一声,“这些个鄂仑国人啊……”
话音一转,来到姜玥身上,“若非如此,朕也不知道,昭明郡主马球打得这般好。”
“陛下谬赞,臣女同吴将军学过点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