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冲盯着他,静了片刻,累了似地摆摆手:“无事,你别多想,有时候邮驿书马慢些。”
沈徵从前厅离去,面上的担忧惊讶一瞬间消失。
已是亥时,夜深。婢女来调过主屋里间的灯轮,只留少数几盏。光线变得柔和浅淡,映照在层层叠叠的床幔上。
姜玥双膝跪坐,对着铜镜通发,回头睨了他一眼。
长发及腰,迤逦缱绻。
他上一次见她这般私密的闺中模样,已经是三年前。
第24章 金错刀
地上铺着锦垫, 锦垫上摆着几只蒲团。
沈徵来到姜玥身边,盘膝而坐,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檀木梳,撩起一段乌润秀发, 顺着发尾梳过去。
姜玥任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她朝着里间与外间隔挡的雕花隔扇门望, 崔府派来伺候她的婢女连枝就守在那里,不知他们说话, 连枝能否听见。
她冲着沈徵眨了眨眼, 当是询问。
沈徵极轻微地摇头,垂眸专注于梳理她三千烦恼丝, 末了把檀木梳搁在身侧的梳妆台,捉住她手心写了个字:耳。
隔墙有耳。
寝室里间与外间的隔扇门的确很薄。
两人肩并肩坐着, 半夜也不好要纸笔写书信, 便在手心写字互通消息。
薛御史在哪?
五福客栈,吴将军同来, 有军士刀弓。
要找什么?
告密者,先找到书房的账簿,再捉拿审问解救人质。
告密者是谁?
应是管事, 还需要再试探。
沈徵动作停住了,忽然深深凝视她一眼,面上带了复杂犹豫,似未下决定。姜玥不解地歪头看他, 摇了摇他的手。
沈徵抿唇,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
我明日午宴拖住崔冲,你去书房查看可……愿字还未写完, 手指蓦然被她攥住,她五指裹成一只小小的拳头。
未点而红的丹唇做了个口型:“我去。”
眼眸里竟然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沈徵的手指还在她掌心划动。
姜玥以为他还要写字, 连忙张开手指,凝神分辨许久。
男人的手指修长,但指头圆而钝,在她掌心里来回往复地划过数次,挠得她发痒。她认不出是什么字,茫然抬头,才发现这人只是在思考,无意识地挠她掌心。
雕花隔扇门传来一点细细响动。
姜玥清了清声音:“是连枝吗?”
连枝声音透着困倦:“是奴婢,值夜刚刚摆下兀子。”看起来一整夜都要睡在外间守候。
“夜深了,夫人也早些安寝。”沈徵松开她的手。
“我早困了。”姜玥解了披衣,爬进大床的里侧躺好,沈徵睡在外侧,在平洲县时,就习惯这么睡。
她以为自己会紧张认床。
至少想到明日要查探书房,会胡思乱想,可是一沾枕头只觉得困意上涌。沈徵就睡在她身侧,能够嗅到他浴后身上清淡干爽的气息,她放松地抱住了被子,闭上了眼。
“夫君好梦”。
姜玥没再翻动,呼吸缓缓起伏,红唇微张,露出一线白齿。当真对他毫无防备,很快就睡着了。
帐内香暖。
沈徵伸手,想捏她挨在枕上鼓起的脸颊肉,快要碰到时,改用手背蹭了蹭。
人是了无睡意,但觉此刻安宁,更胜美梦千种。
翌日,崔冲休沐。
阖府人忙活起来,张罗丰盛到奢侈的午宴,设在崔冲与夫人柳氏住的院子。
崔大人待最近来探亲的这位外甥甚是亲厚,连外甥宴后突发奇想,想把满府人叫来玩投壶,也笑笑随他去了。
“就在老爷院子里,地上都是老爷夫人还有苏郎君出的彩头,绢帛、铜钱串、金簪、花瓶、宝刀……啥都有。”
“投中了就能得?”
“不止一个壶呢,前前后后摆了快十个,老爷都骂苏郎君败家,这么个玩法,瞎子都能投中。”
消息传得飞快,府里手头上没正经要紧事情的丫鬟婆子还有护院小厮,兴冲冲都聚在崔冲主屋外的空地上。
沈徵是提议的人,所以第一个投。
他斜躺在椅子上,手里捏一只箭羽,单眼睁着,要往最近的壶口里扔,姿势没有,气势摆得十足。
长福定定地看结果,被沈徵腾出左手一敲脑门,“继续别偷懒,昨日逛了一圈可把我累得。”
长福不看了,半蹲在沈徵身边,安安分分替他捏腿。
沈徵手腕一转,箭羽脱手而出,不负众望地,擦着壶身掉在地上,没投中。他也不恼,自顾自一笑,挥手示意众人继续,“好了,你们玩吧,不跟你们抢彩头。”
众人说了几句好话,绑起袖子,轮番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