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清宫那场大火,连他的幕僚都不敢提起。
高启泰面目倏然之间露出了阴鸷狠厉之色,待钟彗心再凝眸去看时,已恢复平静:“不过是蠢笨宫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早扑灭了。”
钟慧心面色霎时一变,明丽娇俏的脸白了白。高启泰靠近一步,作势要虚扶:“慧心妹妹不舒服?脸色这般难看?”
钟慧心猛地后退,强自镇定,嘴角牵出了一抹笑,“许是酒吃多了,我先去暖阁里缓缓。”
钟慧心明显不对劲,但最近高启泰身边人和事变得太多了,他只淡声吩咐幕僚找人去留意,薛珩过了几日,把那本《白鹭洲》摆在他案头,“民间话本乱写,钟小娘子受了点影响。”
“哈,她蠢不蠢?”
彼时高启泰正忙于揪改税党的漏洞,待想起来再去翻看时,又过去了好几日。他静静地看着话本字里行间的描述,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觉得自己是那个面目可憎、残暴肆虐的龙王长子。
高启泰把薛珩唤来,翻了一半的话本子“啪”地丢到他脚下,“孤不想再看到这种空穴来风的东西来碍眼,想办法销毁掉。”
薛珩面有难色:“这……”
高启泰不耐:“寻个由头,卖得最多的几家书坊书肆查封,其他人就懂了,很难办到?”
要查封的可能不止书坊……薛珩尽量委婉地告知他现状:“殿下,眼下即便是三岁孩童,都会传唱白鹭洲的故事,就算把这些人的嘴堵上,如此大的动作必然招来六皇子党的注意,反而被他们捏住了把柄,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就任由这些人众口铄金地诋毁孤?”
“其实也都是私下里的揣测……朗朗乾坤,就算是有官身的人家也不敢随意议论……”
薛珩正劝着,额角一痛,连带着有酒气,是高启泰抄起一只黑釉高足杯朝他掷来。
“东宫什么形势,你不知道吗?!”高启泰厉声道,胸口起伏不定,要是放在一年前高启行还构不成威胁的时候,他何须在意这些。
薛珩沉默了,盯着那只滚落地面的酒杯,连额角渗漏下来的酒液都懒得去擦。
“把沈徵喊来,孤要查出写《白鹭洲》的人,此事必然与六弟党羽脱不了关系。”
他自从发现沈徵有所隐瞒后,就起了戒备,然而近日御史台催促高启行就藩的折子里,就有沈徵亲笔所写的两道。
薛珩一滞,觉得自己应该再劝,又忽然觉得什么都不想说,他拱手退行,“是”。
第64章 背刺
沈徵被约见到芙清宫时, 已是夜深。
高启泰身上带着浓重酒气,自偏殿大火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芙清宫,偏殿修缮一新, 里头空得可怕, 从前伺候的宫人均被遣散。
沈徵指头微动,翻阅着高启泰给的《白鹭洲》, 上面的一字一句他都很熟悉, 甚至有不少段落,是他亲自提笔润色。
“如何?”
“要找出背后含沙射影之人并不难, 但要是最后查出来,与六殿下无关呢?”
“即便不是六弟的手笔, 六弟党羽就没有在推波助澜?哪怕他们真的清清白白, 凭什么孤要遭受这些流言蜚语,他们就能独善其身?”
沈徵不语, 高启泰冷笑着挑明了:“脏水要泼,就该有来有往地泼,大家一起承担。”
“臣明白了, 殿下给臣人手与时间。”
“你要多久?”
沈徵垂眸,推算了一下,“十日。”
高启泰转着酒杯:“就十日。”
“还有一事。”
“说。”
“朝中六皇子党众多,若按惯例办案, 容易被六皇子耳目发现,不若将幕后之人找出来当面对质,好让陛下与群臣看清。”
“那就这么办……等等。”
“殿下还有吩咐?”
“沈道麟, 我知道十日后罗挲皇子离京,你别以为没有他, 孤就没有拿捏你的手段。”
“臣自然不敢拿乌纱帽犯险。”
十日后,罗挲皇子与鄂仑国使团离京。
沈徵弹劾高启行党羽借《白鹭洲》话本一事含沙射影,诋毁东宫与皇家名誉的奏疏,也递给高启泰查阅,条理清晰,字句锵然。
高启泰满意了,又饮了一壶酒,将奏疏抛回给沈徵,想到随新税推进而名声大涨的高启行,愈发等不及将他的面目撕破,叫父皇亲眼看看。
翌日朝会,沈徵在群臣议事完毕后出列。
“陛下,民间近来广为流传名为《白鹭洲》的话本,撰写人自称无名氏,但似乎别有用心,将矛头直指东宫。事关储君与皇家声誉,臣不敢轻视,已查出幕后之人,将事情原委写于奏疏,望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