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珲得他嘱托,理应时时留意姜玥的动向。
“在那儿,绕着篝火堆转圈的就是了。”
守卫伸手一指,沈徵已大步迈过去,在火把的耀目暖光下,他背影周正挺拔,一身光鲜官服连着乌纱帽都未换,不像来狩猎,更像来上朝。
姜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这样的沈徵。
今夜晚风温柔,月朗星明,她正与嘉宁提起谢珲猎到的那几只兔子,谢珲陪在一边,三人正绕着篝火堆漫无目的地走,偶尔说些闲话。
沈徵突然而至,长眉紧锁,在对上她目光时才舒展开来,驻足在原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
众目睽睽,姜玥没有招呼他,但谢珲很快就眼尖地发现了友人,朝他快乐地招手:“道麟,你还是赶来啦。吃不吃兔子?我给你烤。”
“不吃。”沈徵松了口气。
想他出入官场这一年,时常被上峰或同僚称赞他资历虽浅,有处变不惊的从容气度。
唯独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是唬人的花架子。
沈徵一步步走到谢珲面前,正要关心他今日秋猎成果,倏尔见谢珲脸色一变,同时耳畔响起嘉宁郡主的惊呼声。
他头脑一空,转头在余光里看见有什么东西带着光亮掠过,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更快,等自己意识过来时,已抢步上前,将姜玥护在怀里。
头顶乌纱发出一声轻响。
闻到脸侧有丝丝缕缕的烧焦气味,那东西正擦着乌纱帽梁划过,再低一寸,就直击后脑。
一丈外,火光暴起。
需要五六人环抱才能围绕的篝火堆被点着。
原来是箭头涂了火油的箭矢,那根箭矢险险掠过他们几人,射入篝火柴堆中,一瞬间点燃了盛大耀目的火焰,把还在检查哪里码得不够整齐的小黄门吓傻,当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姜玥同样惊魂未定,嘴唇无声翕动,紧握着他手臂,抬眸去看他被燎焦的乌纱帽。
她松了手,似乎想把它摘下来。
“一时情急。”沈徵松开她,退出一步距离,感受形形色色惊异的目光纷纷投射而来。
姜玥也回神,悬在半空的手捏紧了衣袖。
“臣自小有晕血症,见不得别人受伤流血,郡主切莫误会,更无需愧疚。”
沈徵面色平静,情急之下只顾得上护着嘉宁的谢珲也凑过来,检查他周身,“没受伤吧?”
附近的几个宗亲与大臣亦围拢过来问候。
直到高启泰携着侍卫,不紧不慢地穿越人群走来。侍卫垂着头,背上挎着弓箭,跪到了沈徵面前,刚才那一箭就是从他这里射出去的。
高启泰眯眼,话是对着沈徵说,目光打量的却是姜玥:“沈御史,孤的侍卫箭术精湛,向来百发百中,年年秋猎篝火都是他射箭点的,没想今年失了准头射偏。你可有伤?可需御医来?”
“无碍,不需劳动御医。”
沈徵摘下官帽,随意抚了抚被火燎出缺口的地方。李德海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一把拉起他被吓傻的小徒弟,朝着高启泰说道:“太子殿下,陛下请你,还有方才受惊的诸位到帐中说话。”
那阵动静传到高澹营帐里了。
即便没有,待参加篝火宴的宗亲勋贵与满朝文武都看见了,早晚也会有人向高澹提起。
篝火宴射箭点火是传统。
小小的意外,高启泰不觉得是东宫罪过。他率先迈步往天子营帐去,没想到高启行也在内。
还是秋日,天子营帐早早点起了火盆。
高澹自上次风寒夜咳,就分外畏寒,太医来看过好几次,酸酸苦苦的药服了几帖不见效,只道他成年累月为国事操劳,于圣体有损。
高澹先问起女儿:“嘉宁没伤着吧?”
嘉宁摇头:“回父皇母后,女儿没事,驸马和玥姐姐也没事,就是沈大人受了点惊扰。”
她目光落到沈徵手里那顶官帽上。
高启泰比方才在营帐外时更郑重地肃容拱手:“孤的手下做事鲁莽,孤有未加管束之责,在此向沈御史道歉了。”
郑皇后脸上也有责备之色:“你这孩子,都不知道喊御医来替沈御史瞧瞧。”
表面安抚功夫做到,受害者理应轻轻揭过。
沈徵淡声婉拒了御医,慢慢回揖,不料太子假模假样地笑了起来,朝着郑皇后道:“母后,你之前不是老记挂着昭明郡主的婚事吗?适才那一幕,母后是没看见,沈御史如何英雄救美。”
“哦?”郑皇后果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你妹妹华阳最爱听坊间趣事,还曾经把郡主与沈御史为一幅画差点撕破脸皮的事情,当作乐子讲给哀家听。眼下看来,传闻果然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