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赶过去扶,听见他声音变了调,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她竟恨我至此,恨我至此”。
翌日朝会,太子称病缺席。
芙清宫走水的事情瞒不住,薛珩被高澹喊道御书房问话,确认高启泰无大碍,才叫他退开。
薛珩的一颗心早飞走了。
他昨夜几乎通宵达旦,只睡了半个时辰,一闭眼忍不住回想,他方方面面每一环都已经按照沈徵说的那样去做,却不知江汀鹭后续如何。
薛珩头重脚轻,游魂一样往御史台去。
南衙前空荡的高墙下,沈徵背手静立,同样正在等他,压低声音给他报了一个地址。
薛珩顺着地址,找到一处安静清幽的小院。
开门的是个小丫鬟,眨眨眼打量他片刻,“郎君是哪位?何事到访?”
“我姓薛,单名一个珩字。”
“你就是薛郎君?娘子可等你许久了!”
小丫鬟露出了薛珩看不懂的欣喜神色,将他领入院内,往东边一间厢房去,还未入屋,里头就传出欢声笑语,是冷烟的声音。
小丫鬟推门。
薛珩看见冷烟坐在格栅窗边,正同一个仆役模样的婆子说话,手里拿着绣绷在穿针引线。
冷烟脸上气色红润,比之前在乌篷船分别时还更肌理丰盈几分,见他来了又惊又喜。
她放下绣绷去迎,打量他脸色后愣怔:“不过是风寒,薛郎怎地憔悴了这么多?”
丫鬟婆子见二人有体己话要说,退了出去。
冷烟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薛珩来到,脸色错愕,颠来倒去地问她好几个问题,有一股隐忍着的怒意要发作,却不是对着她发。
“什么歹人?没有歹人,沈郎君知我有孕,不方便在他那儿伺候,就将我接来此处安顿。”
冷烟不解,但见薛珩脸色铁青,最终是什么也没解释,只温声将她安抚,让她好好休养。
两人依偎着说话,谋划起将来。
过了好一阵子,小丫鬟隔门通报:“沈郎君来了,就在外头等着,说要见薛郎君。”
薛珩表情微妙,大步走出来,见沈徵嘴角噙着淡笑,立在院中望向他,表情怡然沉静。
“沈道麟,你打得什么主意!”
薛珩不待他答,猛地挥拳朝他脸面去。
沈徵抬手,擦过脸侧,薛珩还要再打一拳,被他一手牢牢扼住。两人都是精瘦身形,沈徵的气力却比他大许多,“薛珩,我只受一拳。”
薛珩泄了气,挣开了手,面上显出几分认命的衰败,嘴唇几番翕动:“你是江家什么人?”
冷烟平安无事,他这几日乱糟糟的头脑得以冷静下来,把过去几日发生的事情反复地回想,想出一身冷汗,咬着后槽牙,悔得肠子都青了。
既恨自己关心则乱,也恨沈徵蓄谋已久。
沈道麟从一开始就有意接近他,恐怕连投靠东宫,都用意不纯。若是叫高启泰知道自己有份协助江汀鹭出逃,往后别说青云路,他这个伴读的头衔也要改赠他人,薛家指不定再褪一层皮。
沈徵不答,薛珩只好自己猜。
“江家真的还有后人?你是江家后人?”
“他不是江家后人,我才是。”沈徵身后的月亮门掩映丛丛修竹,有悦耳婉转的女声响起。
薛珩看着门后走出的人,错愕地愣在原地。
第56章 梦醒
月洞门后走出一位作男子装扮的女郎。
缎面广袖袍裹着纤薄窈窕的身段, 幞头下一张脸线条圆润,素净细腻。那双眼眸像猫,盈着剔透清亮的光,叫人见之难忘。
薛珩不过片刻, 就认出这是姜玥, 但她明明是乐安长公主与永春候流落民间的女儿。
“等等……你就是江家那个养女?”他心头一跳,二人不会无缘无故在他面前自揭身份, “你们是一伙的, 要我做什么?”
“当年太子去信荣王,串通江南东道的下属官员在江家案子上做手脚, 把私藏禁书案变为了谋逆案,我要找人证物证, 而你要从旁协助。”
“我凭什么?”薛珩在院中急走两步, 折返回来,笑得有几分难看, “就凭我协助江汀鹭逃跑?你们把江汀鹭的事情讲给殿下听,昨夜种种就前功尽弃,你们不会泄露的。”
“我的确不会泄露, 但若是殿下得知,秋山马场虐杀小黄门一事是你禀告给钟太傅呢?”
姜玥觑着薛珩的神情,轻声问:“不止秋山马场,还有他之前桩桩件件, 叛道离经之举,都是你暗中充当钟太傅的眼线。”
她走近薛珩一步:“若殿下知道,是你给他招来太傅太师们的责罚, 以他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