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人静,弦月细如钩。
芙清宫南侧宫墙上,无声挂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飞爪炼索。数道身影攀上墙头,见巡逻的守卫转向,背对着这边往北门走,才翻身滑入。
偏殿位居芙清宫深处,背靠南墙,只要翻过宫墙,借着重楼飞阁遮掩,即可绕开外围守卫。
江汀鹭的寝堂内一片寂静。
徐嬷嬷叮嘱过,值夜的人要寸步不离,每隔一个时辰,就检查一遍江汀鹭的动静。
小宫女看时辰到了,举烛台去看,江汀鹭就侧睡在床内,没有什么问题。
她回到隔断外,坐在小兀子上打瞌睡,没看到窗纸被什么破了一个小洞,尾指大的零星烟火冒出。淡香传来,她脑袋一歪,无知无觉地失了重心,就要倒在地上。
一只宽大手掌将她接住,靠在墙角放好。
江汀鹭闭着眼,根本没睡着。
她每听见一点风吹草动,都忍不住睁眼看。光是小宫女来来回回的脚步,都数过了三遍。这是第四遍,人来到床边,久久没走开。
江汀鹭心头一跳,慢慢睁开眼。
床头站了个高挑瘦长的身影,将蒙面黑布扯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娃娃脸。
“江姑娘,醒了吗?让一让。”
江汀鹭连忙起身,借着月色,瞧见对方背上还背着什么,用黑布裹着,一长条的人形。想到信绢上的话,她倒退了两步,捂住自己的嘴。
许一飞将黑布包裹放在江汀鹭床上:“你别看,我要扯开了。”里头是姜玥从义庄找的一具无名女尸,尸体原先就被焚烧过,面目全非。
江汀鹭立刻转过身去。
许一飞安置好后,还要将内室桌椅搬到架子床边,刚搬一张月牙凳,窗外倏尔响起了鸟鸣,音调婉转,接连三声后没了。
“这是信号,不知放风人遇到什么意外,”许一飞搁下月牙凳,“你先等着,我去看看。”
江汀鹭点头,自觉接手了许一飞的事情。
月牙凳还好,八仙桌宽大沉重,她搬不动,只能用自己身躯的重量去推,桌腿蹭着地板,在静得叫人心慌的夜晚,摩擦出一声“吱呀”,把她吓得背上寒毛直竖。
身后有人来了,她转过去,带着歉意,细声对许一飞讲:“我不小心弄出的……”
月色下的男人面容沉默,身板峻拔。
一双明亮锐利的眸子凝聚,将视线投向床上面目全非的焦尸上,不发一语。
江汀鹭心头一坠,来人竟然是越衡。
“阿衡。”她轻声唤,尾音飘忽着没底。
许一飞匆匆去而复返,来到镂空雕花隔断外,显然他刚才要查看的意外,就是越衡。
许一飞的腰刀在夜色里露出寒光。
越衡视若无睹,一双宽大手掌向前,按在了江汀鹭搬不动的那张八仙桌上,沉默抬起,正正放置在架子床前头。
“阿衡。”
江汀鹭的脸色在月下略显苍白。
越衡对上了许一飞戒备的视线:“还要搬什么?”他与这人交过手,不止一次,从昨日佯装袭击马车时,他就猜到了蒙面人是谁。
第55章 重逢
薛珩今夜就宿在芙清宫正殿内。
不止是他, 高启泰也没有离去。
高启泰在江汀鹭那里不欢而散后,薛珩陪着他在正殿宴乐,他偷偷找回了之前被钟太傅遣散的那些伶人舞姬,跳着精心编排的柔靡舞蹈。
殿内歌舞升平过后, 二人酒醉酣眠。
子时夜梦深浓。
宫婢脚步仓惶奔来, 喊醒殿内倒卧的二人,高启泰没醒, 薛珩醒了, 从锦绣软毯上坐起。
“何时惊慌?”
“南门偏殿走水了,正在救火, 江、江姑娘的寝堂深陷大火,奴婢们找不到人。”
宫婢伏跪, 脑袋深深低下去, 贴着地板不敢抬头看。薛珩一下子站起,回身去摇晃高启泰, 高启泰却半点反应也无,只是呼吸依旧平顺。
“所有巡逻守卫与宫人都去救火,快!”
薛珩不再企图叫醒高启泰, 随着那宫婢大步跑出偏殿,临行前看了一眼殿内的琵琶女。
琵琶女睁开醉意迷蒙的眼,朝他摆了摆手。
未至偏殿,已见南侧火光冲天。
耀目烈火以熊熊之势, 席卷偏殿一连三四处高低错落的屋檐,把一角天幕烧得紫红。
薛珩一边指挥人从内湖运水,一边跑过南门, 南门守卫早发现偏殿异样,想去帮忙, 不敢擅离职守,直到薛珩大喝:“愣着干嘛?还不来救火?贵人有个好赖,你们几个脑袋够掉!”
一时之间,芙清宫内所有人都奔忙起来。
南边宫门大开。
江汀鹭被套上许一飞带来的宫婢衣裳,脸上抹上被浓烟熏的黑灰,与许一飞等伪装成救火的宫人,混入进进出出奔忙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