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试探马车守卫的人,也是沈徵找的。
沈徵翻着纸的手一顿:“我确实怀有私心,至于这个私心是什么,待薛兄与冷烟姑娘相聚的时候,我会如实相告。”
薛珩吐出口浊气,事到如今,他唯有相信。
高启泰知道出宫马车险被劫,已是第二日。
芙清宫偏殿里,江汀鹭午睡刚醒,揉着眼睛坐到画桌前,神思还有点迷蒙。
高启泰不让宫人通报,大步踏来,见她安全无虞地坐在那里,一边安心,一边疑心又起。
“汀鹭,那些人是哪里来的?”
“殿下说什么?”
“你知道孤说什么。”高启泰一手掐上了她细嫩脸颊,拇指没轻没重地揉过,揉得她皱眉。
“你放开……”江汀鹭挣着不开,干脆迎上去,张嘴一口咬在他虎口上,用了狠劲。
高启泰吃痛,松开手在甩。
“我连那些人的面都没有见过,如何知道人是打哪儿来的?”
“你不知道?不过是出宫第二次,就有人来劫车。第三次是什么?孤还能让你出去吗?”
江汀鹭垂眸不语。
“汀鹭,你别忘了孤说过什么,你要敢跑,伺候过你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
“说话。”
“我要说的,殿下必然不爱听。”
高启泰不悦地蹙眉,明知江汀鹭说得没错,还是盯着她,让她把话说完。
“这是殿下你自己的罪。”
“你说什么?”
“他们遭殃了,是殿下你自己的罪孽,不要推给我。”江汀鹭挽起衣袖,露出左手疤痕愈合后的淡粉色痕迹,“我觉得人间了无生趣,也是殿下的罪孽,你不要推给旁人。”
她一字一句,说得云淡风轻。
她总是知道,怎么最能激怒他。
高启泰甩袖,扫落画桌上摆满的颜彩瓷罐,瓷罐落地,或碎裂,或滚动,动静惹得原本守在一角的越衡冲出来看,又踌躇地退回去。
案上只剩画了一半的月夜寒梅图。
江汀鹭被高启泰翻过身去,死死按在桌面,脸侧正对着一株梅花,硌得她脸颊生痛。
身后是蹀躞带解开的声音,玉佩、匕首各种杂饰在凌乱碰撞,响动声叫她头皮一麻。
这是她寻常作画的外间,越衡还守着。
江汀鹭猛地挣扎,腿乱蹬着踹他,“你放开我,我不要在这里,你放开……”
“为何不要?”
高启泰挑起眉梢:“怕被人听见?孤偏偏就要其他人听听,你再倔强,也要哭着求饶!”
越衡再退,被高启泰勒令停住。
他面无表情,低头看阳光被镂空银屏切成了一格一格,江汀鹭挣扎的影子偶尔晃过。
镂空银屏那一头。
江汀鹭被反剪着双手,死死闭合牙关,不愿发出一点声音,眼眶用力地睁着。
高启泰太熟悉她这种表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想打碎她。
他俯身贴近,在她耳侧放轻了声:“汀鹭,孤只是想听一句软话,就一句。”
江汀鹭琉璃般的眼珠动了动,脸颊下勾勒的梅花轮廓清晰,连一颗眼泪都不肯落。
高启泰觉得烦躁。
江汀鹭刚来到他身边时,还懵懵然,相信他说的话,感激他将她从流放路上救下,两人有过一段好光景,不算琴瑟和鸣,至少是你情我愿。
可她太敏感伶俐了,不知从哪里听见了闲言碎语,一日日地猜疑逼问,逼得他将温情脉脉的伪装全部撕碎。正好,他也懒得装。
高启泰刚卷起了她裙摆,瞟见她脸贴着画,贝齿几乎将唇咬破,一声不吭地瞪向虚空。
一股无缘由的厌倦占据了他心头。
他松开她,拂袖而去,“孤给你一夜时间,你好好想清楚,想不清楚,搬回地宫去住。”
镂空银屏后安静得不似有人。
越衡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影子,片刻过后,迈步去查看。江汀鹭还伏在桌案,肩头的衣裳被扯落,白莹莹的肩上有两道被掐出来的指印。
越衡背转过身,收拾地面被扫落的颜彩罐,满是厚茧的指头染上了鲜浓色彩。
江汀鹭平日最宝贝这些颜彩,说有那么一两罐,顶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
他捡拾了一半,听见江汀鹭的声音。
“阿衡,你走开。”
“我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你和你手下的人,今日不想,今夜也不想。”她捂着脸,声音模糊,像是要哭。
越衡将东西全部收拾好,瓷罐一个个摆放在地上,排了一列,“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