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五音有意识地截住了话语,不忍继续往下说。
“病情反复?”祁北穆突然拔高了音量,眼冒寒气,质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反复?那尸毒不是已经清楚干净了么?怎么会反复?哪来的反复?”
五音不敢直视祁北穆,只得垂着脑袋,微微哽着,硬着头皮道:“据,据谢云川说,燕公子的身体早在七年前跌落悬崖,便已大不如前,如今加之尸毒与太后前些月在公子体内植入的慢性毒,冰火两重天,这才……是燕公子,燕公子再三吩咐他们三缄其口,尤其是对殿下,所以才……”
五音后面絮絮叨叨的,还说了不少,但祁北穆已然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脑间只剩下“燕南叙走了”五个字眼。
好,好得很。
祁北穆大笑几声,心脏剧痛不已。蓦然间,气血攻心,他只觉一阵昏黑之意侵袭眼前,几道热流顺着喉管便喷涌而上。
直至一口淤积于身的心头血猛地从他嘴中吐出,他才感觉到了无比的畅快。
就像他小的时候,因为尚且稚嫩的实力,而受伤、被家规伺候后落下的淤青,他便总爱对准那团乌紫的淤青,用手指狠狠地按压。还有嘴中的溃疡,明知会痛,可他总是控制不住地用舌头、用齿尖、用一切能让他疼的方式,狠狠地对待,在疼痛中获取至上的快感。
痛着痛着便麻了,麻着麻着,便习惯了。
“殿下——”
眼前的场景逐渐趋于模糊,像是被透明的纱带蒙住了双眼。倒下的时候,他甚至已看不清周遭的景物,只听到五音如苍蝇般嘈杂的声音在耳畔闹腾,吵得他一阵烦闷。
斯人既去,我长夜漫漫,孤灯孑影谁为伴?独活于世为谁施?
燕怀瑾,你好、好得很!
第五十四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太初三十三年,元月。
随着御南王府第一炮的打响,新年伊始,东方将白。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浓郁刺鼻的硝烟味与烟熏扑鼻的腊肉香混杂着,飘遍大江南北。
新朝统治期间,天灾频频,官民对立,军队鱼龙混杂,干吃军饷,贪生怕死之辈众众,社会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皇帝执政期间如提线木偶,日夜纸醉金迷,毫不作为,太后垂帘听政,实权在握,却正事不做,终日命人暴力压制负面传闻,只歌功颂德,意欲粉饰太平。
同时间,天象显五星连珠,民间占卜人屡次向鬼神卜问,皆算得明主将至,是改朝换代良机。不日,又闻有渔民河边捕鱼,剖鱼腹一看,竟内含帛书,是道:“御南王将胜。”恰逢御南王府民心所向,本是众望所归,加之新朝皇室早尽显衰颓之象,骤然间,人心浮动。
御南王次子顺势而为,率兵杀进京都,将尚且醉生梦死于塌的祁安尧击杀。太后闻讯,自缢于殿中,新朝由此覆灭。
但令众人都奇怪的是,新朝既灭,新皇却久久未立,仿佛那一战便是终点。百姓多方打听,朝臣多方劝谏,都不了了之。
御南王府。
屋内燃着灯,光线并不刺眼,只勉强将房屋映亮。玄衣男子半躺在榻上,冰凉如水的月光穿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在玄黑的衣袍上镀了一层浅淡幽微的素霜,徒生几分孤寂之意。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祁北穆深吸了口飘拂四周的熏香,轻轻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嘎吱的推门声响起,五音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殿下。”
五音径直走到了榻前,微颔着手,用余光轻扫了祁北穆一眼。
也仅是一眼,他便不再看。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祁北穆像是变了个人,从前他总喜伪装,微敛锋芒,将心计野心尽匿于暗。可自从凉州回来后,他便不再收敛,像是杀红了眼的死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前朝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拼了命地收兵买马,招贤纳士。
光凭祁北穆一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着实难成大事,但仿佛天赐良机一般,燕南叙离开后不久,南河月突然出现在府前,声称是来为燕南叙完成夙愿的,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南河月到底是在燕南叙手下做了那么多年的事的人,有他在,许多燕南叙曾经在中州埋下的暗线、暗桩等,都能被挖掘出来。这对于祁北穆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再加上新朝彼时兵力衰微,且太后也没想到祁北穆狠起来会这么疯,身家性命都抛诸脑后。她也非没尝试过用他家眷的性命威胁,可但凡她有半点动作,那边就施以更狠的手段报复,使她处处受制。时间久了,太后也身心俱疲,有意让步,试图通过一定的妥协与祁北穆达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