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为死去的仙子发丧。
凌安忽然想毁去这满山的白。
在心脏被人撕裂般的疼痛之中,凌安落下来,一步一步。
尊贵的神祇走上了台阶。
凌安叩响木屋,道:“纪仙子,星伽城凌安请求一见。”
“可是害死我的扶澜的那个凌安?”内里传出凌厉的质疑。
身为仙子,对神君如此言语,是为不敬,当被降罪!
可纪宁儿是何许人也,一人独自生存,性子强势独立,一把拉开门,不卑不亢地站在凌安面前,手中握着长鞭,垂落在地。
“你若是,便先受我的鞭子!”
敢忤逆星神,简直是不想活了!那可是十二星宫之主,神界第一战神,万神之上,神族爱戴,就算是他的师尊大梵神,看在他的身份,也不会轻易责罚他,可这纪宁儿,身为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仙,不敬便罢了,竟还要抽他!
不知是胆大,还是嫌命长。
然而凌安不怒,对于纪宁儿的嚣张,只是很平静。
他默不作声,径直掀了袍,跪在了她的面前,高大的影子落在地上。
“仙子要打便打,凌安受着。”
第1章 毋相忘(五)
“嗒嗒。”
纪宁儿的鞭子落在凌安身上, 白衣霎时便出了几条纵横的血迹,凌安抿着唇。
扶澜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无论他是神、还是凡人,皆捧出一颗真心相待之人,她永远温柔、真诚, 外表看似柔弱, 却比谁都坚强, 否则怎么会背着他走出深渊?
他这两生,无论是作为神君还是凡人, 皆风霜刀剑、血影重重, 他有什么资格不为她的温柔臣服?
纪宁儿一边抽他, 一边含泪道:“你害扶澜死, 她受过的苦,你不知, 她最怕黑、也最怕疼, 却因为你在牢狱之中捱了那么久, 你可知她流了多少心头血?若不是有仙子相救,恐怕她撑不到你渡劫之时……”
凌安道:“我知晓, 是我之过。我想要她复生,我去过了魑魅炼狱, 可惜没能找到她的魂魄, 今日此来,是想问问仙子, 扶澜可有流落在外的姊妹, 扶澜的生父究竟是谁?”
纪宁儿哪里想得到凌安居然阴差阳错, 又遇见了扶澜, 眼眶发红:“你竟然还要和她纠缠!我不许!孽缘、孽缘啊!”
凌安沉静道:“仙子要罚我,可;要骂我, 亦可。唯独不能不许我求扶澜回来。”
星神定在那里,分明是跪着的,仪态却从容冷静,对扶澜此事,有种执着。
纪宁儿瞧着更气:“便是扶澜还在,你能如何?你还能娶她么?”
“能。”
“可你高高在上的神君,自然不少神女爱慕,论灵力、论地位,扶澜与你天壤之别,你凭什么独独瞧上了扶澜?再则,神族众多,难免有人陷害,你如何保证扶澜在你身边安然无恙?”
“我爱扶澜,不是因为地位灵力,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已。神族律法严明,且只要我在一日,就会护扶澜周全一日。”
“你常年征战,若是有一日,陨灭在神魔之战中,你要扶澜如何?”
凌安喉间哽了哽,道:“我会留下星辰之力,护扶澜余生无虞,她若想自在,便让她自由,她若有心仪之人,便让她再嫁。”
转而又噙起点笑意,“但,我不会陨灭的。”
纪宁儿言语刻薄:“你倒是会说话,但你害死我的女儿,人死不能复生,你是神君,我没法、也不会让你偿命,今日跪、罚,你此后和扶澜再无瓜葛!”
凌安的血流在地上,缓缓淌开。
纪宁儿要往屋中走,凌安站起身来,“仙子不让我纠缠扶澜,那如此年岁,仙子是如何养育扶澜的?”
凤眼眼尾拂开一丝红意。
“犹记在俗世之时,扶澜与我说过,她从前的日子单调疲惫,除却采药便是读药经,母亲不许她游山玩水,更是不让她到处涉足。仙子将她困在苍山,可知扶澜最向往的,是自由。”
纪宁儿神情一变,鞭子抽在他脚前的石块上,碎石崩裂,“你懂什么!”
凌安却笑了:“您不该如此束缚她。”
这算什么?说她教养扶澜这么多年,还不如他一个外人?
他笑如春风明月,纪宁儿越看越气,真是恨不得将他这张脸撕下来。
她的扶澜,就是被他这张脸勾走的罢。
“扶澜没有流落在外的姊妹,她的父亲在她还未出世之时,就死了,我也不稀罕他。你离开此处!”
纪宁儿说完,就“砰”的一声合上门。
凌安来了趟苍山,除却见过了扶澜生活的地方,见了纪宁儿,旁的消息价值不大,但可以肯定的是,扶澜的身世还有疑虑,毕竟,他还让星纪翻过了姻缘册,上面没有纪宁儿的名字,也就是说,纪宁儿不曾和任何人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