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背靠在梧桐树下,仰望着那星空,先是嘴角拉起一丝笑意,紧接着,笑容越来越大,他笑得有些癫狂。
跟疯子无异。
难怪天道不杀他,原来是将他留在这里用。
难怪他从一开始就被天道庇佑,以为天道垂怜,天道公正,纵然他是杀神之子,依旧让他做了星神,可天道分明是不公的,它要他去替父赎罪,要他解阵!
难怪大梵神说他的命不该绝于牢狱,因为他的命,是用来燃烧的,是用来解救这些辱骂唾弃他的神族的!
什么星辰之力,加诸于他,不过是天道的把戏,不过是有朝一日,要他以身解阵。
他双拳握紧,用力得手背上青筋凸起,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笑着的,狂狷又冰冷。
他鄙夷、漠视着这世间天道,这世间人心。
笑容渐渐黯淡了下去,同今夜的星空一样黯淡。
……
翌日,战事依旧。
神族大军溃败。
兵戈残乱,血流成海,方圆百里皆笼罩的紫黑色的死气,尸山之高,可堪俗世泰山。
照这样下去,神界的存亡便十分危险,神兵的消耗太多也太快,司辰倘若再如此杀下去,恐怕神界被颠覆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无边的恐惧再次在所有神族之中蔓延开来。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
人都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他们有牵挂的事物,鲜少有人能够做到慷慨赴死,所以这一刻,当落败已成为定局,神兵们心里想的都是如何从战场上逃出去,如何带着妻儿躲避战乱。
倘若神界毁灭,他们要做的,是在这天地中找一方安宁的空间避难。
死亡面前,不躲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
可在所有人心里盘算着如何逃离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他的身上浴血,银色的盔甲已千疮百孔,面上带着银狐狸面具遮去了半边脸,远远的望着他,只觉他的身形巍峨而修长,若玉山将倾。
在血腥味令人作呕的战场之中,他显得尤其突兀。
也尤其的,不怕死——或者说,傻。
旁边一个好心些的神兵去拉他,又被他的灵力弹开,他岿然不动,似一座坚定而高大的山。
随着他摘下面具,众人的眼神渐渐变得惊诧、愕然。
这不是凌安吗?这不是那个堕入杀神道的星神吗?这不是早已经被贬为了庶人的千古罪人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做这样的打扮?
莫非是想和魔族沆瀣一气,趁着这机会投奔魔荒,将他们再杀一遍?
神族们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悚然之意,他们愈发地嫌恶、唾弃凌安。
有一柄剑从凌安后背刺了过来,凌安周身的结界嘭的将其弹飞,那神兵偷袭未果,面上有些挂不住,于是竭力大喊,“杀了凌安!他要投奔司辰!”
“杀了凌安!”
第1章 各自归(二十三)
“杀了凌安!”
他们神情激愤, 这铿锵有力的呼号如同草原之火迅速地蔓延开来。
而凌安只是默然,一双凤眸冷淡而凉薄地映着愤怒的神族,他们因憎恨而扭曲的面容,并没有在他眼中掀起什么波澜。
他只是在看着一群死物般。
司辰在高空中俯瞰, 一声低笑, “凌安, 想不到你我还会在战场上重逢,不如这样, 你拜入我的麾下, 和我一同, 将这些要杀你的人, 都杀个干净。”
凌安随手挡下射过来的箭头,道:“可。”
他这一个字, 如冰块落入了沸水, 顷刻掀起滔天大浪, 漫天的唾骂、兵器,如落雨般盖了过来, 凌安立起个泡沫一般的结界,但他毕竟不如从前, 这结界很快就出现了裂缝, 他的胸腔被剧烈挤压,胸口的伤迸射出大片的血。
这仿佛不是他的血肉之躯, 他双眸死寂, 望着司辰。
司辰伸出手, 魔息如泼墨般压下来, 所有神族都不能动弹了,他们只能唾骂凌安。
这唾骂声, 比他们在战场上喊的呼号声还大呢。
凌安往上飞,将要飞到空中之时,一杆长枪射了过来。
常承愤怒道:“你怎可如此自甘堕落!你可是从前的星主,你带着我们征战,杀死所有魔族的士兵,而现在,你竟然要投奔他们!我本以为你哪怕是失去了星主之位,却依旧有些许骨气,可你、你竟然做出如此之事!我常承效忠你千年,今日,就和你断义!”
常承将凌安从前奖赏的那块随身佩戴的通星玉从腰间摘了下来,击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