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澜听闻了神界传来的消息,洛停云想瞒,但她已经对洛停云彻底失去了信任,便是想瞒也瞒不住她了。
神界星伽城的残局被鹑首收拾完毕,死伤不少,剩下的神族大多被安排着修整城池。
刑名司调查了当年之事,从大梵神口中得知了许多消息。凌安确实杀过的人不少,但他身在牢狱之中,行差踏错一步就要被旁人杀死,他因为被天道择定为星神,身负星辰之力,被许多神族虎视眈眈,倘若他不杀旁人,旁人就要拆了他的骨,饮了他的血,吸食他的力量。
而凌安被大梵神从牢狱之中赦免之后,在他座下修行,大梵神算到他此生有三次厄难,用十重梵法约束他的心,将他培养成神界的战神,让他为神界征战,偿还他父亲的罪孽,还有他自己杀害无辜人的罪孽。
是非对错,已经没有定则,到底是神界欠凌安,还是凌安欠神界的,也说不清了。
这世间,哪有诸多非黑即白?尽是些灰色的土地。
但可以肯定的是,凌安再也无法成为星神了,就算他当真无错,星伽城也不会愿意再向着他。
也许天道加在凌安身上的星辰之力,再过不久也要散去了。毕竟,他到底是成了杀神。
凌安,什么也没有了。
第1章 各自归(十四)
扶澜过得如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每夜想起那漫天的烈焰和遍地的血河, 她都不得安眠,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叫嚣,发出桀桀怪笑、凄惨尖叫,她在噩梦中一次次窒息。
这一夜, 她梦见了母亲。
浮溟悲哀而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扶澜在她面前, 隐忍了许久的泪决堤而出, “娘……我做错了事,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浮溟道:“人非圣贤, 孰能无过?我也做错过事, 我意气用事, 亲手让沧澜海陷入四千年沉睡, 海灵族四千年不见天日,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化为了沧澜海的水, 此后千年万年, 永远离不开这片海域了。”
“可我希望你自由。保住你的不仅仅是你父亲的那颗灵珠,还有我的一缕意念。我当时本以为我已然在时暗的折磨下流产, 本不报希望,这缕意念只是象征着我精神中的、甚至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世间的爱, 是这饱含了爱与自由的意念, 保住了你。”
原来母亲一直都是爱着她和这世间的,哪里有世人口中那般不堪。
可她, 她做错了事, 她的一双手, 推动了一场无边的杀戮。
她后悔, 分明大梵神对她说过,凌安此生还有一次成为杀神的劫难, 而凌安那段时日,分明缺她不可,她却选择了忽视这些。
扶澜眨了眨泪眼,泪眼朦胧,她像是隔着层雾气望着自己的母亲,“娘,可我发现,我承受不住这代价。世人谁不生在樊笼,所有人即便再强大,都要受到桎梏。强大如凌安,也受到梵法和天道的桎梏;强大如上一个杀神,也为情爱堕了神道,最后被诸神杀死;便是大梵神,包含一切,又目空一切,他失去了作为人的情感。”
“有人为名利所束,比如少璇;有人为执念所困,比如燕曦。如此纵观,是我太天真,我想得太简单了。”
浮溟道:“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已然看得明白。倘若我再问你,你即便是知道了这些,前路漫漫多艰险,你还会追求你想要的自由吗?”
扶澜道:“我会。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像是天边初生的朝阳,溢满了光辉。
浮溟欣慰道:“你该承担自己做错的事了。”
说罢,消失在了扶澜面前。
扶澜醒过来,外面有女鲛人进来伺候,她对她们道:“你们就守在这里,若是洛停云来了,只告诉他我暂且离开了沧澜海去散心。”
女鲛人跟扶澜更亲近,也就会向着扶澜,便点了头应下。
扶澜来到了七恶塔。
她再次爬上那琉璃台阶,叩响求见池洲的金铃。
一团雾气缓缓在她面前化为人形,池洲漠然地看着她,“你还来做什么?手里还有什么凌安的罪,这次都全部递上来罢。你也不在乎他的生死,不在乎神族的生死,既然如此,不如来个痛快。”
扶澜脸色苍白,解释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今日来,是想见一见他。”
池洲凝望她的眼,“你这般冷血的人,是来杀他的么?不劳你费心,他神骨尽碎,星辰之力散去,大抵离死不远了。”
扶澜道:“不,他还有救!我是医者,我可以救他的。我想见一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