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洲发出声冷笑,“既如此,就让你见一见罢。”
池洲引着扶澜来到神界的牢狱,从牢狱的最上层一路沿着盘旋的楼梯往下,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终于在依稀的烛火之中来到了牢狱最底层——关押凌安的地方。
这里空旷,只有他一人。
牢狱最底层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而凌安,碎去了一身神骨,已无什么强力可以反抗,却仍旧被押在了这里。
多么可笑。这就是人,总不惮以最坏的恶去揣度。
扶澜隔着玄铁栏杆朝内望。
手腕、脚腕皆戴上了重重铁链,漆黑的玄铁在微弱的烛光下泛起森冷的寒光。
他身上仍旧穿着黑袍,只是已经残破不堪,露出些狰狞血淋淋的伤口,伤口有些已经腐烂,在短短数日之中,有虫豸在他血肉之中汲取养料营生,倘若仔细看,还能瞧见血肉模糊之中的几点蠕动的黑线。墨发披散下来,靠立在石壁,头仰起,双目紧闭。
但凡知晓凌安的人,都不会想到,这高高在上的清贵无比的神祇,有朝一日,会堕落到此等地步。
扶澜的眸在一瞬间变得凝滞,墙上跳动的烛火倒映在她眼里,颤抖不已,她张了张嘴,却无声,她的心头莫名被一团沉重的东西堵住,梗得她心里发酸,呼不上气。
池洲将九重玄铁门打开,便消失了。
扶澜走进去,强烈的血腥和腥臭之气扑鼻而来,她却似乎体察不到,她靠近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开口唤:“凌安。”
他毫无反应。
若不是扶澜探他的鼻息,恐怕真的以为他已经死过去了。
扶澜唤了他很多遍——或许凌安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她这般柔和地唤他的名字了。
他的脸上有很多血污,星星点点的,扶澜用帕子细细为他擦去,他的脸显出憔悴的纸白。扶澜为他注入灵力,可他的神骨碎成一片一片,她的灵力根本输入不进去。
扶澜盼着他能够醒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一个柔软的吻,“凌安,你醒醒呀,我来看你了。”
你最爱的我呀。
他的剑眉微蹙,眉宇间多了分痛苦之意,而后缓缓掀开眼,他的眼黑白分明,已不再是猩红一片。
看见扶澜的一瞬间,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似是大梦初醒,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她纤细温热的脖颈,才觉这不是梦,而后眸光如面镜子破碎,眼眸深处似凝起一支射向扶澜的箭,他带上几分敌意。
他的手艰难地发力,扼住她的脖颈,哑声道:“……你怎么,还敢来?”
扶澜见他的眼又一次布开血丝,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用的气力根本没法让她有窒息感,更别提杀死她了。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放下来,和他对视,“凌安,我有错。”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伤口开始崩裂,血如河流涌出,铁链叮当作响。
那当日将手不受控制地交给洛停云时、望见凌安目眦欲裂的神情之时,她感受到的那阵细密的疼意,又从心里钻了出来,她道:“我来给你处理伤口。”
他的手从她手中抽.出,冷对她道:“我现在已是将死之人,你何必假惺惺。”
扶澜道:“你一定还有救的。”
说着就要为凌安解开衣裳,她冰凉的手覆在他污损的腰封上时,他忽然嗤笑道:“我便是要活,也轮不到你来救。”
她不听他的,“可你眼下这幅模样,连抬手都做不到,若没有旁人相助,你怎能活下去?”
她说着,继续解他的腰封,只听咔哒一声,他的衣裳敞开,露出遍体鳞伤,她欲要细细查探他的伤口,他两根修长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
他舔舔唇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幅模样,有多下.贱。你值几个钱?”
扶澜的耳边似有铜锣唢呐齐齐作响,弄得她脑海轰的炸开一道白光,一根锐利的刺刺入她的肌肤,她怔愕、僵硬地望着他。
而他的手指下移,如游蛇一般从脖颈一路往下,在她失魂落魄之际,给了她重重一击。她惊醒过来,愤怒地扇了他一耳光。
“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牢狱之中。
他被打得侧过了头,嘴角渗出血,冷白的脸上出现指痕,他转过头,只是对着她笑,笑得桀骜也沾了几分邪气,一边拈了拈自己的指尖。
扶澜眼角溢出泪,她哭喝道:“你就该死,你为什么不死?!你活着就让我心烦,让我厌倦,我讨厌你!”
凌安无动于衷,他细而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层细密的扇形阴影,“既如此,你又何必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