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两匹千里马奔驰,后面跟着一路卫兵。凌安仗着一身武功,毫不畏惧地飞驰在前,衣摆飞扬,银色的绣线亮亮地反射着阳光,马蹄扬起一路滚滚尘埃,在空气中浮动。
他一边跑马,俊美无铸的面上是轻快愉悦的神情。万里冰雪消融不外乎如是。
要给,就给她最炽热的爱意,跨越千里之隔,从风中呼啸而来,比天上日更明晃晃。
第1章 沧海冷(八)
然而凌安这一路却并不怎么顺利。
到达夏地边境的时候, 忽遇山坳里埋伏的弓箭手,毒箭齐发,直奔凌安,卫兵折损半数, 凌安身负高强武功, 堪堪躲过擦过脖颈的毒箭, 和池洲一同杀死弓箭手后,在山谷中安顿了几天方继续出发。
大抵是行事太过招摇, 引来了探子的注意, 告知了国师黎朔。
池洲道:“黎朔该治一治了, 只不过根基太深, 要撼一撼这棵大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凌安道:“他一心要孤死。黎朔号称着有通天之能, 在朝中翻云弄雨, 待孤回去, 定要扳他一局。”
整顿好了之后,千里马却不能用了, 这山坳中的草丛竟然也被动了手脚,马儿跑过之时, 马蹄里沾上种毒药, 等到几日之后方毒发。
凌安和池洲骑着卫兵的马,颠簸得紧, 大腿内侧被磨出了血泡, 行走的时候酸麻地疼。
池洲叹道:“哥哥我跟着你, 真遭罪啊。”
除却环境的恶劣之外, 黎朔派来暗杀的士兵埋伏了一路,一路追杀。
是以, 二人昼夜不息,每次安顿不过几个时辰又继续赶路,马儿已累得跑不了几里路,凌安索性下来步行,这样一来,速度放慢,拉近了和追杀之人的距离,凌安干脆不避,正面迎上,在乱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兵残了,自己背心中了一刀。
黑衣顷刻被血浸透。
他执剑撑在地上,单膝跪地,嘴角缓缓淌落一行血。
常承连忙点他的穴位,护住心脉,“殿下,此处离戈吐勒尚且有一段距离,前头有散布的牧人,不若修养一段时间再行进,储君事关国运,不可恣意行事。”
凌安用手背抹了嘴角血迹,就着剑的力道站起身,“一点小伤罢了,若是畏惧这点伤,孤当年如何一人深入霍滋敌营?”
常承叹了口气,不敢违逆,只道“是”。
池洲啧啧称奇,“皇弟啊皇弟,我提醒你一句,为情所困,做不了君主。”
君主之道,在于无情,执掌生杀者,焉能有情?若是有情,也定要藏于心、压于胸、不敢示于人,否则便有了软弱之处,这至尊的位置,需得用一身的坚硬铠甲坐稳。
人心诡谲,谋权杀伐,总得有舍弃,是舍弃情,还是舍弃地位?
凌安朝他摆摆手,表示不必多说,他都明白。
带着背后骇人的刀伤,凌安一路上都面色惨白,急赶慢赶,终于在七日之后抵达了戈吐勒的边境。
由于两方议亲的缘故,近来戈吐勒之人对轩琅之人十分友好,凌安和池洲进入戈吐勒,出示符节之后,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是春夏之交的时候。
草原升起圆月。
凌安望着空中那月,这明月比轩琅的要亮得多,原来他的扶澜小公主,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他从包袱里搜出最上乘的锦衣,想了想,觉得布料太昂贵精细,恐让她觉得他是刻意带着太子的身份来的,便又换了件质地一般的衣裳,只不过对轩琅皇室的质地一般,也已然足够高等了。
然后戴上了张银狐狸面具。
她见他的第一面,还是留给新婚之夜,他挑起她的红盖头罢。
凌安一边想着,那寡情凉薄的眉眼晕染开一丝暖暖的笑意,驾着马儿在月下疾驰,背后伤口略有崩裂,他也感觉不到。
提前告知了苍狼王,苍狼王见到他的时候,很是意外,对这深情又有为的年轻人多了不少好感,见他毫无轩琅太子的架子,只当寻常岳丈和女婿相处,苍狼王也是愿意为他暂且隐瞒的。
……
扶澜为自己的亲事犯愁。
她可一点也不想嫁给轩琅太子。
今夜,心中烦闷,喝了些酒,坐在梧桐树下迷迷瞪瞪地发呆,恍惚之间,瞧见树杈上有个黑影,她吓了一跳,眨眨眼,那影子又不见了。
只当她看错了。
下一瞬,眼前一黑,冰凉柔滑的布料覆盖了她的眼,那触感,竟然和当年的红丝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