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拨儿年岁最小,好管教。娘子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牙人一个一个扒拉着给虞凝霜看,非常的热心。
这牙人是人精中的人精,因看出虞凝霜穿戴只是薄有家资,太贵的也买不起,便先带她看年纪小的。
越小越受欢迎,越容易卖出溢价去。就像最娇嫩的花骨朵,最招人稀罕,也最好修剪造型。
让她开花她便得开花,让她结果她便要结果。
但因虞凝霜没什么回应,不知她到底要什么样的,牙人一时也搓着手犯了难。
他寻思着来买奴仆,那是好事嘛!各人都是积极得很,不住地询问、查看。
怎么这一位面无表情,眼波也不聚,只遥遥散出去。
他忽地恍然,这位娘子既不甚欢喜的样子,那便可能是来给夫君挑选通房啊侍妾的。
啧,这种最麻烦。
和他家婆娘似的,这些女人家都这样!明明心眼针鼻儿小,偏硬装大度。
要使脸色,有本事回家和她男人使去,尽到这儿来耽误他生意了!
牙人在心里暗骂,脸上却仍堆笑,试探着开口。
“屋里还有一些样貌身段更好的,您——”
“你这牙侩莫胡说!”
李嬷嬷忙呵止他,“我家娘子是来买正经女使的。”
牙人干笑几声,而虞凝霜可算回了神。
“不用了,就这些,我再看看。”她木然低声道,终于真正看向那些孩子。
这一看,居然看见一张熟面孔来。
虞凝霜不知对方认没认出自己,她却记得这孩子——
当初虞凝霜在金雀楼被齐三郎调戏时,在那小阁子里弹唱的小歌伎就是她。
也是她,虽然被严铄的质询吓得眼泪汪汪,却仍是诚实而勇敢地证实了齐三郎的恶行。
担心她会被齐三郎家报复,之后虞凝霜曾去找过她,想着至少当面道谢,亲见她无恙,虞凝霜才好放下心来。
可这孩子却已不见踪影,而偌大的汴京城有无数飘荡于各个酒楼食肆的伎子,根本无处搜寻。
如今此处再见,实乃天定的因果,虞凝霜自然挑定了她。
但担心牙人坐地起价,虞凝霜便未表现出异样。
她只装作认真地将那些孩子各个看过,又挑了几个询问情况,最后才伸手一指那小歌伎,随口嫌弃一句似的,道“那一个模样好像挺秀气,只是也太瘦小了些。”
牙人马上答:“今年才十三还是十四呢,娘子回去多赏几碗高粱水饭就催起来了。她会弹胡琴会唱小调儿,书契也都全乎,您若要她,马上就能办得。您要正经女使不是?这就是个家世清白的,祖辈就住怀仁坊那片儿,前几日刚被家里大伯卖来的。”
虞凝霜一哂,“什么清白的人家卖亲侄女啊?”
牙人被她噎住,想这娘子年纪轻轻却难以捉摸,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意。
他心中恼火又发作不得,只拎小鸡崽儿似的将那始终垂眼的小歌伎拎到前来,拧着她胳膊狠叱。
“抬头让娘子看看!”
虞凝霜便见那小歌伎缓缓抬头,而后眼睛微微睁大,应是终于认出了她,却飞快低下了头不语。
虞凝霜暗笑,和自己倒是挺有默契的。
又装模作样挑拣几句,虞凝霜便说要买这小歌伎。
牙人满脸褶子笑开,庆幸做成了这笔生意。
这丫头长得不赖,可性格实在木讷不讨喜,他还以为要砸手里了!
和欢喜的牙人相比,李嬷嬷却不太满意。能弹会唱又不能当饭吃,她一心想找年长稳妥的照顾虞凝霜。
可现下这一个,瘦小年幼,又不甚伶俐的样子。
依自家娘子这么温柔的好性子,还不定是谁照顾谁呢?
可李嬷嬷又不好违背虞凝霜,便凑近撺掇她再买一个。
“大娘子本也说让您买两个的。银钱老奴都带足了。”
虞凝霜摇摇头。
这样的挑选她做不了第二次。
事实上,此时的虞凝霜就像是一个第一次站到尸体前的法医学学生。
就算构建了长久的心理准备,就算身边人都和她拿着同样的解剖刀,就算所有人都说她做得对、鼓励着她……亲手划开血肉,直面汩汩鲜红的时候,仍是心头五味杂陈,几欲作呕。
虞凝霜哪有余力再在此间纠缠?便开始忽悠李嬷嬷。
“嬷嬷以一敌十,母亲身边只你一个。我又怎能越过母亲去?一个就行了。”
这话说的有声没气,却足够中听。
李嬷嬷便也不再劝,和牙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价钱讲下来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