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妇人却像疯了一般,双臂狂摆,躬身在浑浊水中寻找着什么。
第92章 鬼樊楼、爆炒羊杂
马上便有几个人跳入河中去救黄裙妇人, 然而那妇人兀自挣扎,只顾在泥水中搜索扑腾,任污水溅了满身也不停歇。
且口中一直在拼命嘶喊着什么, 姿态犹如厉鬼。
虞凝霜倾耳细听,辨别出那是一声声凄厉的“孩子,我的孩子!梦儿……梦儿……我的孩子!”
只听这么几句,尚不知前因后果,虞凝霜便跟着肝肠寸寸而断,哀哀欲绝。
很快,桥上停驻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众人只对那妇人的疯癫形貌指指点点, 却也不知其原因, 还是桥上一直窝着的老乞丐开了口。
“真是造孽啊, ”他道,“她是前几日孩子被人拐走了, 也就疯了, 日日来这里寻。”
“叫谁拐走的?”
“天知道。总之是这沟渠里冒出来的。”
听了老乞丐这话,问话人便摇摇头唏嘘。
“那寻不回来了, 哪里能寻得回来呢?鬼樊楼之名可是白叫的。”
……鬼樊楼!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 虞凝霜都觉得心中一悸, 头皮发紧。
“樊楼”本是这泱泱京城中最大的酒楼,占地广,楼宇高, 灯火通明, 奢华美丽。
而与之完全相反, 所谓“鬼樊楼”代表的则是阴暗潮湿,是不见天日, 是黑暗中的恐怖。
“鬼樊楼”——此乃汴京人对城中地下水渠的统称。(1)
河水滋养了汴京的生命,同样也滋生了罪恶。
因为本朝极其重视水运,城中人工水渠就有数百条,且都挖得又深又广,十分坚固,因此便常有罪犯、游民藏身其中。
更可怕的是,这些沟渠四通八达、互相勾连。
可以说,汴京有多宽广,地下的沟渠就有多宽广,所以才以最大的酒楼“樊楼”将其冠名。
因为今岁大旱,更多沟壑渠岸中无水填灌,无形之中,鬼樊楼的地界倒是又扩大了许多。
虞凝霜听说,住在鬼樊楼这地下世界的,大致有万人不止。
其中,绝大多数是难以为继普通生活的苦命人,只能苟安于鬼樊楼,吃残羹冷炙度日。
但也有一部分是真的杀人抢劫、无恶不作的罪犯。
他们借助鬼樊楼的地形优势,躲避官府追捕,狡兔三窟,难以追踪。
而近年来,他们做的更多则是掳掠妇女、儿童这天杀的勾当。
因在沟渠之间神出鬼没,一击即中,受害者往往来不及反应就被拖入深渊,家人更是无从寻找。
所以小孩子若是不乖,家中大人便常以“让鬼樊楼把你抓走!”来恐吓,能止小儿夜啼。
但是这样的话,虞凝霜一次也没有和弟弟妹妹说过。
小孩子闹腾起来,她自然也说过气话、说过重话、说过吓唬他们的话……
然而,只有让他们被拐走这样的话,撕裂虞凝霜的嘴,她也说不出。
太可怕了。
太痛苦了。
光是想一想,虞凝霜便觉得整颗心要碎裂。
而现在,在她面前,正有一位母亲那碎成齑粉的心。
嘶叫许久,黄裙妇人的声音渐低下去,只是那其中的哀恸和悲惨仍如被割喉时喷溅的鲜血,将这欢乐喧闹的汴京城图景都蒙上一层骇然血色。
虞凝霜不忍卒听,逃命一般转身离去。
一旦远离那道沟渠,天光依旧明亮耀眼,商贩走卒依旧活力全开,行人们依旧三三两两、说说笑笑。
无人在意一位母亲失去了她的孩子,从此陷入永生绝望的悬念。
虞凝霜心中极不好受,也没了逛街的心情,草草买了几样东西,便往虞家走去。
等到严严实实把小妹抱在怀中的时候,虞凝霜才有了一点安稳的实感,她也早已换上笑脸应对家人。
许宝花问:“怎么忽然回来了?今日你那铺子里不是很忙?”
在立冬这样节庆,鞋履铺自然是休息的,所以虞家人都安稳待在家中过节。
可许宝花知道冷饮铺每逢节气是最忙碌之时,没料想虞凝霜会忽然回娘家。
虞凝霜笑嘻嘻的,用几句“想你们了呗”,“最想阿娘的饺子”把许宝花糊弄过去。
许宝花被哄得眼仁都带笑容,赶紧转身去厨房,以更积极的热情投入到了昼食的制作当中。
虞凝霜则忙着给弟弟妹妹,以及借住在她家的表妹钱珠儿发她刚买的小礼物。
糖果蜜饯,自是琳琅满目,还有给他们练字学习的纸笔,最后是单独给两个小姑娘买的两块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