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高门大户有品级的夫人自然不屑这种暴发户一样的做派。
她们祟尚的东西更加珍奇和稀罕。
头上的挑心只用东海最顶级的珍珠,衣裳也要最柔软服帖的布料,裙子从八幅改做十二幅,花纹繁复精美的褶子越密越好……
人人都这样攀比,若是穿戴的稍微差一点就会被别人耻笑。
周秉心中一动。
其实他早就知道谭五月名下的大盛魁缓过劲来后,挣得不比别人少。但这女人有一点好处,无论家底再如何丰厚,在外头也不喜显山露水的。往大里说,就是不管别人再怎么议论,她自巍然不动。
就这一点来说,其实正合周秉的脾气。
以前的他就是太过不知死活地张扬过度了。
但他更了解这位亲娘的性子,于是就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谭氏在京城又住不长久,寒酸不寒酸的只有咱家里人才知道。那谁这么多嘴多舌的,娘以后还是不要跟这种人家来往的好……”
传这话的是礼部蔡侍郎的妻子。
蔡夫人和林夫人交情一向不错,人也热情大方。就是有一个坏毛病,最喜欢道人家内宅里的长短是非。
林夫人心思绕不过儿子。
她想只要谭五月在京里一天,就会被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们瞧见。又不能阻止别人到家里来拜访,也不能把谭五月关着一辈子不出门……
她仔仔细细想了一会,转头吩咐贴身丫头,“给二爷拿二百两银子的银票,给二少奶奶添点首饰。别一副穷叫花子的样子,说起来还是江州大海商的女儿,原来不过如此……”
对于自家老娘说几句就要埋汰一下谭五月,周秉表示已经非常习惯了。其实他手里不差这点银子,但是傻子也不会嫌弃钱多吧?
他接过丫头递过来的银票,又随口吩咐,“去西园给二少奶奶说一声,夫人做主为她添置首饰衣裳。让她赶紧收拾整齐了出来,我带她到外头转转。她那幅模样,也不知穿什么才能精神些……”
倒是知道顺着他娘的话往下说。
等谭五月低眉顺眼地出来,林夫人照例训斥几句。等儿子儿媳一前一后地走远了,她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周秉扶着谭五月上马车时,忽然道了一声歉,“我娘那个人就这样,嘴巴里一向没好话。要不是你大度,这个家早就不成样子了。我会好好奔前程,不惹你生气……”
换一个性子刚硬些的女子,只怕三天两头就要和喜欢挑刺的婆母干仗。
偏偏不是谭五月没有能力,而是她性情淳厚恪守本分,不愿意和长辈一般见识。要不然以谭五月的气力,只要使一丝出来,眼高于顶的林夫人都只有生受着。
这是周秉第二次说类似的话了,谭五月神色恍惚了一下,却没有做声。
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的眼里是木讷呆蠢,但在周秉的眼里却是沉静大气和镇定从容。
从前他的身边围绕着太多面目姣好伶牙俐齿的人,喧闹着沸腾着,说着热络络的话,却夹杂着冷冰冰的心。
这辈子,他只想留住这一个女人的心。
容宝斋是京城属一属二的大银楼,里头有全国各地最顶尖的匠人师傅。只要你说得出样式给得起工钱,没有他们不敢接的活儿。
最特别的是这家银楼的老板独辟蹊径,在楼上专门请了有名的梳头娘子和手艺最好的裁缝师傅候着,为有特别需要的太太小姐服务。
这其实是个很大胆的尝试。
那些能到容宝斋挑选首饰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主,根本就不差银子。挑了首饰后总要戴到头上试试,再顺便选几件做工精美异常的衣裙不过是顺带的事……
周秉一进店就把银票交给领路的女伙计,低声嘱咐,“尽选好的送过来,只要我太太看得中,就全包起来……”
谭五月还没有诰命,只能称呼为太太。
女伙计用手指一捻,知道这是来了大主顾。
又眼尖地看见这位生得极好的男客虽然一身便装,但那身衣裳底下是一双短筒薄底方头靴,黑色缎料面的,就知道这人起码是官身,于是态度更加殷勒了。
这叠厚厚的银票可以把最村最难看的人改头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