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伙计就不露痕迹地扫视了一眼走在后头的谭五月,一边在心里迅速估算着对方的尺码和适合的颜色,一边想这多半是家里的正头娘子。
没怎么打扮,的确看着不怎么般配。好在底子倒是不错,身条也不错……
周秉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让管事的女伙计浮想联翩。
女人对于漂亮的饰物总是愿意停一下脚的,即便谭五月兴致不高,还是忍不住拿了一支嵌了蜜蜡琉璃的异域臂钏在手里细看。
那边得了音讯的梳头娘子已经过来了。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利落妇人,笑眯眯地恭违了几句,就请谭五月在铜镜前坐下。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拆了谭五月的头发,一边吩咐底下的小丫头打水拿胰子过来,一边心疼地唏嘘。
“这位太太不是我说你,这么好的头发竟然这么糟榻,只挽了一个小攥,只戴了一根素簪子。还有这脸,形状生得也不错,怎么就不晓得好好保养,颜色都变得焦黄了?
你眼下还年青,等过几年再这么不上心,就会老相得快。还有这眉毛多久没有修过了,简直乱得没章程……”
这位梳头娘子姓肖,说话干净利落,一见面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不管心疼是不是真心实意,反正没见过这种阵势的谭五月给闹懵了。
女伙计拿了个人高的小屏风挡住里头的纷乱,笑眯眯地回头招呼,“客人不如先到外间吃盏茶,女人打扮起来是很费时辰的……”
周秉难得看到谭五月的窘状,不由心情大好。随意挥了挥手,“莫管我,你们只管进去服侍。若是她高兴了,我另外有赏……”
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谭五月对于别人的死缠烂打向来束手无策……
女伙计想,难怪说人不可貌相,这么一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哥,竟是对自己老婆如此体贴温柔的男人。
周秉坐在外间颇有闲情逸致地喝茶,心想干嘛非要隔着一道屏风?兴的什么破规矩,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婆一点点变美难道不好吗?
屏风后传来一阵阵水声,那是在冼头净面,过了一会又传来微微的呼痛声。
周秉虽然不熟悉其中的章程,但也猜得到是梳头娘子正在给谭五月绞脸,不由闷着脸偷笑。
肖娘子忽然发现这位太太竟然没有绞脸,简直是大惊失色。
女子出嫁的时候,头等大事就是让婆子给自己绞脸,那样才显得肤色白净异常。
身在京城的肖娘子却不知道谭五月从小母亲就亡故,父亲又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外祖母那边又最痛恨这种烟视媚行的行径,哪里会教她这些场面上的东西?
肖娘子招呼了两个小丫头过来帮忙,就把人摁在椅子上开始收拾。
此时的谭五月疼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怕痛。
面前是一根长长的细麻线,那位肖娘子用口后咬住绳子一头,中间用一只手拉着,两端分别系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上。
先是下巴,而后是脸,额头,一点点地绞。不过一会功夫,脸就变得光洁如鸡蛋,眉毛和鬓角也修整得整整齐齐。
谭五月自觉还算生得蛮实,但这回真的被揪疼了。
肖娘子却很满意,拂着女子光洁雪白的面皮颇自豪,“这样以后搽点胭脂水粉都附得紧,一整天都不会酡……”
自然有人赶紧送上各式各样的眉黛胭脂。
谭五月想抽身,却被几个机灵的小丫头堵住了去路,叽叽喳喳地哀求,“太太再多试一种吧,兴许这种式样的就会喜欢上了呢……“
她瞥了一眼外头闲情逸致喝着茶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面前几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心想犯不着为了置气,跟这几个靠手艺吃饭的人闹别扭。
因为来不及,裁缝师傅亲自帮着改了几件现成尺寸的衣裙。歉然地解释,“因太太的身量要高一些,我只能把这两条裙边稍稍放长一点……”
周秉侧身见那两身衣裳一个是蔚兰,一个是茜红,做工精致不说,看起来不艳不素,上头也没什么繁琐的花边裰饰。心里估摸着谭五月会喜欢,就挥手让人送了进去。
女伙计又亲自端着黑漆托盘进来,里面是林林总总的钗环。
周秉往日对这些不屑一顾,此时却兴致勃勃的挑选起来,最后定了一对镶红蓝宝石的掩鬓和一对凤头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