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沈铮忽然开口唤她。
“怎么?”秦纾半躺在草地上,笑着偏过头来。
“我也在这里建一个校舍好不好,就在这山崖上,望着阿姐的船厂,就像……”
就像我望着阿姐一样。沈铮在心里说道。
当她扬帆出海,校舍屋檐下的铜铃叮铃作响,他便站在山崖上,望着她离去的风帆。
等她回来了,他要奔跑下去迎她。就还像今天一样,在人群的注视中与她大笑奔逃,比任何一个人都亲密。
“好啊,那以后我去哪里,你的学校便开到哪里,我们时刻不分开。”
秦纾握住沈铮的手晃了晃。沈铮轻轻回握她。
分明两人早已拥抱过,甚至她已吻过他的眼角。可是这一次,沈铮面庞红的厉害。
他开始生出渴望。
“阿姐……”沈铮轻轻唤她,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人间形容爱意的词汇太多,多到像一种矫饰。可单说爱字又太重,像是沉甸甸的捧出一颗心,只怕让人望之生畏。
秦纾轻轻笑了起来。
有时候,言语能矫饰,爱意闪烁其中,分辨不出几多。
但他不知道,他的神情比什么都动人。
他望着她,那样专注,好像她比这天底下的任何东西都来的更重,更光彩夺人。
他眼中仿佛有一泓月光,静静向她流淌。
秦纾很想将这捧月光掬在手里,轻轻的,不让他凝固在任何冰冷中。
这束独属于她的月光。
她的手指顺着沈铮的衣袖,轻轻爬上他的手腕轻拨。在指尖下,她能感到他脉搏有力的跳动。
轻快的风吹拂而来,秦纾也忽生了嬉闹的情致。
她平日里沉稳持重,可偏偏同他在一起时,总生出不合时宜的脾性来。
从前时候,她初掌家业,比谁都明白低头二字,却偏偏在他面前要强,同他呛声。
如今也是,分明她比他大上几岁,该做个引导者。又偏偏想要嬉闹,想要作弄他。
春草是那样柔软,秦纾忽然扯住沈铮的手腕,将他也拽得躺在草地上。
她却支颐起身,半撑着身子望着他,忽而低下头去。
天气渐渐暖和了,风雪都消弥在冬日里。他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书院也办起来了,这当真是一个好春天。
“皎皎”,秦纾轻轻唤他。“欢迎回来。”
欢迎回到这人间,见这人间好春天。
第55章
秦纾京中的宅子有一片果园, 种着许多橘树。不过淮河以北的橘子汁水干瘪,并非是用来食用的。只是秦纾喜它颜色明丽,又同吉字, 留待冬雪时看。
此时正是人间四月, 一簇簇洁白的橘子花团在一起,开的热热闹闹, 煞是喜人。偏沈铮要拿来做什么疏花实验, 不过几日, 就给她摘的稀稀落落。
旁人办书院,都忙着立言立说,做不成“外王”, 就更得想法子做“内圣”,他倒好, 像是要一头扎进那早就没落的农家。
在清晨,橘子树叶片上犹带露水的时候, 沈铮便去了果园。等日近中午, 风带上初夏的炎热时才回来。
秦纾怕他劳累,要他只管将事情吩咐给花农去做。偏他有许多道理, 说杜子美见橘子能写出“汝病是天意,吾谂罪有司”,他这也是悟道呢。
每当这时候,秦纾便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随他去了。
沈铮想着这些嬉笑言语, 不由偷偷抿起了嘴。这园子里的侍女们见了他都不由偷笑, 这位沈公子怎么痴了似的。
亏得相貌好, 否则呀,傻兮兮的。
沈铮疏花的时候不留情, 却到底是个文人多愁善感的细腻性子。他不忍摘下来的花落在沟渠里,都包在帕子中带回去,也不知要留着做什么。
夏日的风吹过廊芜,吹起一阵阵燥意。
沈铮便怀抱着一襟橘子花,带着清凌凌的微涩香气,穿过绿蓝草彩绘的长长回廊。
廊柱上画着孩童放纸鸢,幽蓝为底,湖绿描边,颜色娇丽的像是一整片新烧制的珐琅瓷,很是好看。
在宫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长廊,甚至更精巧,但他却从未有过这样流连的心情。
沈铮仰头望着那些追纸鸢的孩童。这是秦纾父亲留下的宅子,也不知兴造时怀着怎样的柔软心思,全舍弃了富贵的纹饰,选了这样童趣的图样。
他出神的想着,忽而听到一个嘶哑凄厉的声音。
“您这样做,如何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
沈铮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像是一只好奇的猫,不由自主的往声源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