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便做不到么?”秦纾笑了笑,又问:“您如今做不到么?”
在这王帐几日,秦纾如何不明白。若非眼前女人,蒙兀可汗那莽汉哪里看得上她一个女商。只怕她早在草原开完矿,赚得盆满钵满,打道儿回中原了。
三娘子大笑起来,她曾经是个汉女,草原落地生根十余年,已然像个蒙兀女人一样咧嘴大笑,笑时眼角浮起细细的纹路。
“秦娘子,你我一见如故,我当真舍不得你走。”
她将秦纾请到此处,本就不是为了杀她。如今大梁使臣既来,她断其后路之计也落空。可大费周折一圈,实在不甘就这样将秦纾放走。
“三娘子,我们谈一笔生意吧。”
眼前女商抬起眼来,这么久以来,三娘子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那样寡淡的面容上,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利光熠熠。
“以我一人之力,又能买卖多少粮药到蒙兀呢。我若得归梁国,必使边贸重订。
”
她仿佛在说一件多么轻易的事情。
三娘子笑了笑,“这件事便是外面那使臣,也不敢应承的。”
能正大光明的买卖,她又何必挑这女商绑来。限制粮药流入草原,自古以来都是这些中原王朝的国策。
“他是不敢,可我敢。”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总会碾过一些骨与血。君子顾惜于此,不敢为之。
可她不是君子,是个商人,或许也算个枭雄。
这片草原多少宝矿与奇珍,眼见了却弃之不顾,不光是她,只怕整个大梁都要被车轮滚滚碾过。
她既来了,便不能白来王帐走一遭。
三娘子看着这双眼,笑开了。她不信承诺,却信野心。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秦卿,你自去吧,我等你回来。”
*
秦纾辞别了三娘子,沈铮不知何时也离开了王帐,他的车架却停在不远处。
她走上前去,立在马车帘畔。
“沈铮?”她只轻轻唤他。太久不见,两颗心一同揉皱,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马车里似是没有人,没有半点声音。在蒙兀呼啸的北风中,连轻帘都纹丝不动。
秦纾注视着那轻帘,静默许久。久到沈铮都以为她走了,她才开口。
“可你不该来得这样快,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从她出事到如今,不过半旬光景。消息传回七八日,朝中权衡三五日,他这样快便到了,不知是怎样的昼夜兼程……
他倒来出错了!
沈铮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将方才什么沉着冷静都烧得半点不见。他更觉得委屈,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一副心肝能说出这种话!
他甩开车帘,瞪向秦纾。像是想走,却又未走。
秦纾注视着这个近乎一年不见的人。他更瘦了,两颊一点肉没有。此时气得眼尾薄红,倒多了点血色,活色生香。
她倏一下便笑开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无论是哄骗还是欺负,这道理都适用的很。秦纾不肯旁人这般待沈铮,却不妨碍她自己一次次耍这样的手段。
中计了!沈铮一出马车便后悔了。在阿姐面前,自己怎么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他转身真想要走了。
秦纾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顺势攥住他的指尖。
“皎皎,我的回答你还想听么?”
两个人浪费了太久的时光,秦纾不想再浪费下去,竟是开门见山。
她还没道歉呢……沈铮这么想着,指尖却没挣扎。
还需再说什么呢,他的答案早已分明。从他撩开马车帘子的那刻起,从他来不及迟疑,直赴蒙兀时起,或者从更早的时候,都注定了他只能一退再退、一败涂地。
何况……他答应过的,只要她唤皎皎,他便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