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迎亲的时辰,时辰尚早,赵闽怀却如何都无法入睡。
经过了这半个多月的调养,他变得精神多了。
可那日发生的一切却始终都令他记不真切,十分恍惚,至今都无法确认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他着了梦魔。
他开始不断想起过往的许多事情,无论是好的或是坏的。
“不应当是如此的。”赵闽怀趴在床边剧烈地咳嗽着,失魂落魄,记忆却飘忽得很远。
他依稀记着自己以往还是喜爱岁欢的,那毕竟是他最初的两个孩子,他怎么会不喜呢?
可,偏偏她怎么就生得越发地像姚玥了呢?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克制不住罢了。
这怪不得他的。
他也没想着她会出事。
他本以为不过只是夺了她的身份,更何况姚玥的孩子,作为他赵闽怀的嫡子嫡女,确实是有几番不配的。
将人关在偏宅而已,怎么会出事呢?
赵闽怀正怔愣地想着,便是听着门吱呀作响了声,一道人影便投了进来。
第35章 没入胸口的刀
这一回, 是实质的,而不是他的妄想。
赵岁欢站在了他的面前。
近在咫尺。
“欢儿……”赵闽怀剧烈地咳嗽着,枯槁的手覆上唇,眼神却始终锁在赵岁欢的身上。
看着她的模样, 思绪万千。
谁也不知晓在这一刻他想起的究竟是那个被他辜负的妻子, 还是儿时对赵岁欢的苛责。
“尸体在哪。”赵岁欢俯下身来, 声音缓缓,长长的青丝垂在他的手上, 竟好似是能够感受到的。
“什、什么尸体?”他浑浊的老眼四处飘着, 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当然是我的尸体。”
她的声音中似带着一抹嘲弄的笑,赵闽怀的思绪一下子就被牵回了那日的景象。
他知晓这件事情的时候大火已经持续了不知多久, 待被扑灭,从中能够看出两具焦黑的尸体已实属不易。
赵闽怀确实是不喜爱赵岁欢的, 却还是在看清的那一刻脚下踉跄。
这么多年来, 他一直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误, 可在那一瞬间, 他忽然茫然——
他是不是错了?
当日的所见所闻印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 至今想起时都仿佛能够闻到那股灰烬与焦臭。
尸体已经几乎被火给烤化了去, 抬出来的时候哪怕下人再小心翼翼也在不停地从人体上掉下碎渣。
顺着赵闽怀的眼神所向,赵岁欢很快便从他卧房的暗柜中找到了一个坛子。
尸身早已保不住, 全都化成了灰。
赵岁欢双手触上冰冷的瓷罐,眼尾微微带着红,慎之又慎地捧出。
阿灵, 小姐这就接你回家。
赵闽怀僵硬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手微弱地一颤, 似是才反应过来方才她的乌发是能够触摸到的。
“……你、还活着?”他的声音试探。
赵岁欢将瓷罐捧在手心,回过身来。
这一回赵闽怀看得真切。
她淡薄的影子落在地面, 也落进了他的眼中,晕染开了一抹极致酸楚的红。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他喜极而泣。
“赵大人将自己害死的女儿骨灰放在卧房中,每夜难道睡得安稳吗?”赵岁欢语气中有几分疑惑,看着赵闽怀捂着脸痛哭,动作僵硬,“每日看着自己最讨厌的女儿,难道就不难受吗?”
“……不是这样的,”赵闽怀拼命地想要解释,但他又好似十分混乱,“是、是爹不对,是爹错了……不,爹没有错。”
他似疯了般。
“是你娘不好的!”他红着眼恶狠狠地咒骂,“如若不是因为她在家中总限制着我,还上不了台面,丢人现眼,我会这么对她吗?”
“所以这就是你与林氏串通一气将娘毒死的理由吗?”将这句猜测说出口后,赵岁欢竟是觉着不可置信地松了口气。
曾在地牢时,赵笙笙说漏嘴了一些话。
这个猜想便盘旋在她的脑海已久。
“因为她不计辛劳,陪你度过了漫长难熬的艰苦,用陪嫁撑起了你那摇摇欲坠的赵家,到头来,这些却都成了你向她下手的理由。”
何其可悲。
赵闽怀并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可在赵岁欢看清了他不显眼的躲闪后,已明了了一切。
“不是我……”赵闽怀颓靡地瘫软在床上,又开始咳嗽起来,干呕不止,“不是我……但是她活该的,是林氏做的,和我没有关系……没有……”
“赵闽怀,你真是令我恶心,”赵岁欢最后一次正眼看向自己所谓的“父亲”,看着他从往日的翩翩公子,逐步被名利腐蚀,到如今的油灯枯竭,“你心心所念的赵家,最终什么都不会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