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如此过分,就算是杀了也不为过。
明明她几番嘲弄自己能否分清真假,他却只当她是嘲笑,没领悟到半分暗示。
明明在最初的时候就觉着事情有几分蹊跷,却在父亲的劝说下让他不要去江南打扰她修养,便是这么多年来只通过书信交流。
说到底其实他也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骗了,可他真的没法原谅自己。
他甚至还险些害她被卖到了远处。
尽是他活该的。
赵岁桉缓缓阖上眼眸,快要滴出血来,心恍若在被一刀一刀地凌迟,却无比清晰一点——
她不肯认他。
他也连祈求她的原谅也不敢。
岁岁似不明白她已经将话说得足够清楚后,这个对她百般厌恶刁难的赵将军为何还要用这般复杂的神情看着自己,但她确实也同他无话可说。
一时间二人便如此僵持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良久,一直到岁岁认为他就打算一直这般站着了之后,赵岁桉最终还是动了起来,他强撑着笑意,看着便很勉强。
“前几日……我说的那些话过分了,是我对不住你,”赵岁桉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长袖下的指却是狠狠地陷进了掌心,压出一道血痕,声音嘶哑难听:“如若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提。”
语罢,赵岁桉再有不愿便也只能独自离去。
她竟是一句话都不愿同他多讲,他们兄妹二人究竟是为何走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赵岁桉想不明白,也不愿想明白。
他恨不得一步三回头地期盼岁岁能够挽留自己,却又不得不暗自嘲讽自己当真是痴人说梦。
就当他已经断了这个心思时,岁岁却是忽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落在赵岁桉的身后轻轻浅浅,好似一场幻梦,令他听不真切,却又不敢错过。
“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民女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
其实赵闽怀倒也不经常梦到自己那死去的妻子。
当年他还不过只是个家道中落的穷酸书生时便迎娶了姚氏。
姚氏名一个玥字,生得极美。
过去他们还有几分家底时便是定下了他与姚玥的亲事,可后来生了意外,就连他那已经去了的老母亲都同他交代,若是人家不肯认这门亲事那也无可厚非,是他们赵家配不上人家。
可偏偏姚玥携着丫鬟亲自寻来了乡下。
她只着了身粗布麻衣,摘下了往日喜爱的头面。
哪怕姚家明明能将她养的矜贵,她却也甘愿朴朴素素。
当她出现在自己那不堪的陋室时,迎着清晨洒下的辉光,赵闽怀觉着姚玥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她浅浅的眼眸弯弯的好似会说话般,一瞬便攫取了他的呼吸。
就连这昏暗空旷的破屋子都被她照亮了。
她嗓音轻柔地问他,面颊也带着几分薄红,“你可还愿意娶我?”
他自是求之不得。
姚玥带着好大几箱陪嫁而来,帮他盖了新房子,家里也用得起油灯,买得起笔墨了。
就连老夫人的药也能抓上药房里最好的。
他曾在每个相拥而眠的夜里握紧了姚玥娇嫩的柔荑,一遍遍地向她承诺,“我赵闽怀定会对你一辈子好的,永不纳妾。我再也不求其他,有你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他至今都还记着当时姚玥几分羞赧地轻轻捶打了他的胸膛,一副“我不信”的语气,面儿上却是溢着连皎皎月色都遮不住的娇意。
那样双瞳剪水的眸子,除了他的妻子外,他便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老爷。”赵闽怀朦朦胧胧地听到了一声唤,思绪还未能回笼,便是下意识先顺着人影的方向眯着眼望了过去。
方才的梦似乎是同他那早逝的妻子有关的,但好似最后又落到了另一人身上。
那个他与妻子长相过于相似的女儿。
最后浮现在赵闽怀脑海中的是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仅仅只是回想起来,赵闽怀便是猛地仰头呕吐出来,吓得奴仆连忙上前。
“无碍。”他挥手将人拦了下来。
自知晓那地牢生了场大火,瞧见了那具烧得连模样都分辨不出分毫的死尸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
也不是没有请太医瞧过,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让他好生歇息,合理膳食。
他自是知晓为何太医诊断不出什么的,因为这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你来寻我是有何事?”
现在正是他歇息的时辰,若不是宅中有什么事情,管事的也不会特意过来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