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凑到梁楚的桌子边,信手拿起他桌子上的一枚尺子:“梁兄,你这尺子可真精巧,跟大的鲁班尺一模一样的,还能当镇纸用。”
梁楚微笑道:“齐兄真有趣,都玩过多少次了,还跟第一次见似的。”
薛竹隐闻声看去,齐恒正将一个巴掌大的玩意儿在手掌中上下抛着玩,梁楚面上仍挂着和煦的笑,眼睛却紧紧盯着齐恒手中的镇纸,生怕他摔了。
她停下手中的笔,给梁楚解围:“齐兄可能给我看看?”
齐恒停下颠抛的动作,走过来递给她。
薛竹隐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番,这副尺子是黄铜材质,约有一个手掌大小,做成鲁班尺的形制,上面的刻度也是仿照鲁班尺而标,清晰精细,拿在手中有些份量。
她看完递给齐恒,齐恒接过,顺手放在抽屉里,将抽屉合上。
“为何梁兄要买这样一副镇纸呢?梁兄很喜欢鲁班尺吗?”薛竹隐问道。
梁楚解释道:“此尺是我进京前家父亲手所制,他是个建筑工匠,最讲严谨,将此尺赠我,也是希望我能谨守法度,衡量得失。”
齐恒惊喜道:“难怪上次我们一同去登郊外的屏山,你光用尺子在空中比划就能报出内城的大小,这是不是和你父亲学的?!”
梁楚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道:“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薛竹隐看梁楚一眼,想不到他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孙若谦也凑过来,说道:“薛编修不知道,梁楚省试的时候以尺比法度来论立法的重要,他的文章在举子间风靡一时,这个譬喻还后来成了一个故实被举子争相引用在文章中。”
齐恒:“要我说,梁楚就该去工部待着,整日在这修史馆窝着也太屈才了。”
梁楚打趣他:“修史院有如此好玩的齐兄,我可舍不得离开这儿。”
薛竹隐内心一动,她上次去大桥村也就看了个大概,因她不懂得测绘之法,若是能有更加内行的人去测算秦家占用的民田,岂不是更有力的证据?
她看着眼前的书卷,心里有了主意。
快下钥的时候,她拿着书卷去找梁楚:“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梁编修,前朝初开国时,岭南地区还不在前朝的疆域内,可岭南混乱无主,前朝又接纳从岭南来的举子,几种制度同时并行,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编写。”
梁楚颇为耐心,取过书卷一一给薛竹隐讲前朝科举考试是如何演变,薛竹隐则继续缠着他进一步问问题。
等到修史院的人都走光了,该下钥了,她才慢吞吞地收拾书箱,颇为抱歉地说:“今日搅扰梁编修许久,梁编修家在哪,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梁楚看向窗外踌躇片刻,夏日来临,天色还未擦黑,但家中的母亲必然已经做好了饭满心欢喜地等他。
今日耽误了小半个时辰,更多肉文在企饿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修史院离他的住处又隔得甚远,再走回去,母亲怕是要等得菜都凉了。
他神色有些窘迫,低头谢过薛竹隐:“有劳,我家住在城东乐成坊安和街上。”
两人走到修史院门口,梁楚跟随她上车,拘谨地坐在角落,打量着她的马车。
她不喜欢太繁杂的装饰,马车内部看着清爽简单,但坐垫用的丝绸料子,车窗用的紫竹帘,马车内壁散发出的楠木的清香无一不在彰显马车的价值不菲。
梁楚不知道该往哪看,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扇子,那扇子是他省试前在街上溜达的时候二十文钱买的空白的扇子,闲下来了在上面写写画画,拿着顺手就一直带在身上了。
他此刻端详着那把扇子,扇柄用最最普通的竹子制成,刚开始用的时候上面还有些毛刺,他带在身边几年,扇柄已经被他盘得油润,只是扇面因折叠多次已有破损的迹象,纸边也起了毛毛,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纸。
他偷偷看她一眼,薛竹隐这样用惯了好东西的人,岂能看不出来他的扇子是便宜货?
这扇子便宜得有些显眼了,梁楚收了扇子,把它妥善地放到书箱里去,又觉得自己收扇子的举动忒刻意,心里怎么都不自在。
他这才意识到,从前只听过大名的薛竹隐如今来到修史院同他共事,两人的差距并没有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变近,反倒叫薛竹隐一上来就参见了他的困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