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竹林中走了许久,即便听不见另一个人的脚步,也知道他就在身后。于是故意放慢脚步,想要澜光剑离自己更近,完全没看见那人脸上嫌弃的表情。
即使看见又如何?落魄剑灵的头等大事——保命要紧,管他嫌弃不嫌弃。
“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身后那人催促。
赵梨攸闻言停下脚步,右手就近扶住一株竹竿,上上下下摩挲几下,随后慢条斯理转身回头看他。
越寒霄忍下不耐烦的心绪,不知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有刀吗?”她真正想问的“有剑吗”,但明知他不肯。
“你不会用灵力?”越寒霄实在没忍住,嘴角轻轻勾起一丝鄙夷,稍纵即逝。
“我学艺不精,灵力低微。”她扭过头伸手朝竹竿一劈,“怕是劈不准。”
话毕她迅速朝旁边一躲,那截竹竿斜斜倒下,像是瞄准越寒霄的方位砸过去。还没碰到他,便在空中被一道剑气划破,削成一柄翠绿长剑的模样。
那一线翠绿宛若一线疾光,“咻”地一声擦着她耳侧飞过,直冲冲刺进不远处另一株竹子。
刹那之间,满枝竹叶低鸣。
赵梨攸怔在原地,一阵后怕。
心就像那株竹子,被一把剑击中。
震颤之后,扑通扑通,响声加剧。
破例
“还不去拿你的剑?”越寒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体谅她学艺不精,大发慈悲帮她制了一把剑。
但赵梨攸知道不是,他就是趁机报仇——初见时折腾他许久,还咬了他耳朵的仇。她杵在原地,想伸手摸摸耳朵,手都僵硬得不灵活了。
“耳朵还在。”他走过去盯着她的耳朵,直到看见那小小的耳廓上泛起红晕,他才伸手,隔空将竹剑抓来握在手中。
随后他径直走向竹林中开阔地带,执剑演示了几个招式。
数息之后,凌厉的剑气消退,翻飞的衣袂停顿,竹剑也安静下来,他问:“看清了吗?”
显然没有,赵梨攸摇头。
紧接着又是一番教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结束之后,探寻的目光再次落在她愁云密布的脸上。她眼神闪躲,仍是摇头。
“这是最简单的,这都看不懂?”越寒霄一边暗叹悬霁宗好没出息,一边走回来把剑递到她手上,“还学不学?傻了么?”
赵梨攸回神,接过竹剑,握住剑柄上那一丝余温,试着比划了几下,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她好歹是个剑灵,在练剑一事上应当有些天赋,今日却不知为何,半分也不开窍,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志。
越寒霄看不过去,耐着性子又演示了一遍,中途听见她小声喊他“慢一点”,后半段他用有史以来最慢的速度收尾。
结束后,回头在她瞳仁中望见了自己——
一身白衣,执剑而立。
多久没有练剑了?五百多年前,他用最爱的那把剑镇守万魔窟,眼睁睁看它毁灭却无能无力。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任何一把剑。
今日算是破例。
今日为何破例?
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么?
山风吹拂,竹叶翩然飘落,一小片青葱之色划过赵梨攸眼前,遮盖了眼中凝固不动的身影。也像一把细小而尖锐的刀刃,轻巧割断越寒霄朝她凝望的视线,让他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在想什么?”
话音落下时,脚步已经快要走到她跟前。是问她么,还是问自己?
“啊?”赵梨攸解释不清,在短短一瞬间,除了魂牵梦绕的澜光剑之外,她好像想到了别的东西。
那些影像朦朦胧胧,像斑驳的竹影,像竹影之外,遥远天边的烟云。
是什么呢?还来不及辨别,朦胧影像便被他突然的提问打断,遐思戛然而止。
“还是没看清,主人能不能再教教我?”赵梨攸上前一步靠近他,见他没躲开,再走一步靠近他,两三步下来,离他很近了。
越寒霄遂又把竹剑递给她,她握着剑柄转身,没有走向开阔处,反倒抓着他的右手搭在自己手上,硬着头皮问:“太难了,可不可以这样教我?”
这是一种相当大胆的冒犯,越寒霄想问她是不是不要命了,还没说出口,便感觉她握剑的手在发抖。
看来她也知道害怕的。也罢,仔细想想,她不就是一直这样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也不是头一回占他便宜。
“可以吗?”她又问了一遍,鼓起勇气想偏过头观察他的表情,下一瞬,手背被握紧,手臂跟随他的动作抬起,一举一动都被他牵引。
赵梨攸没想到他会同意,这样一前一后的姿势,让她近距离感受到了澜光剑的存在。很好,只要不被他推开,她想一直这样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