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孙承宗的死,阿史那颜顺水推舟做的局,李自牧不知晓他们的变动。
阿史那颜的话让李自牧惊出冷汗,他落入了她的圈套。若是他再恋战,后方便会失手。人一旦分了神,自然便敌不过对手。
阿史那颜趁着李自牧霎时的分神,转身而去。而另一边的竹曦,也正如阿史那颜所说的那样,在乌桓人的大营之中找到了孙承宗的尸身。
那躯干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地之上,好似生了根。经历了一场恶战,竹曦身面上全是血水。他用衣袖抹干脸上的血,倘若孙承宗还活着,总不愿见自己如此的狼狈。
他半跪在地上,用双手将孙承宗的尸身托起,扛在肩上。孙承宗的身形比他大得多,竹曦竟也扛住了他,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向他的黑马。
所有抗过血战的昭人全都聚拢过来,看着竹曦瘦瘦小小的身子,扛着比他还高的尸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们都不禁下马,伸手想要接过竹曦身上的重量。然而竹曦却不住摇头,执意自己将尸体扛上马背。
残阳如血,孙承宗终得魂归故里。百姓们为他凑了副好棺材。副将把孙承宗的尸身放入棺椁之中,军医将他的头与身子尽力缝到一处,只是再如何看,那触目惊心的刀痕都永远留在了他的脖颈之处。
众人无不悲痛,皆掩面而泣。孙承宗确实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也是那个可以永远信任的长辈。
“孙老他……并无子嗣,这跪棺该我们这些做部下的代劳吗?”副将阖上棺木,为着守灵的事犯了难。
护边使孙承宗,位列官位而并无子嗣父兄,无至亲之人在世,何人为他守灵呢?
“我来跪。”竹曦满身的血污,走上前,抬眼向副将郑重道,“我来跪,让我跪吧。”
他不愿看着孙承宗如此孤寂地死去,他舍不得这个提携他的将军,落得如此下场。如今他心甘情愿地跪下,这也是他头一回心甘情愿地下跪,没想到却是为了送别。
尸身是竹曦拼死抢回来的,于情于理,众人没有阻拦的道理。
李自牧沉默良久,才对副将说道:“想吊唁的都去吧,明日便要下葬的。”
棺椁在城中的义庄暂且停留,城里的许多人都拖家带口地前来吊唁。在这里住了三四十年的老人,都知道孙承宗这个名字,听闻此噩耗,面上难掩悲痛。
只是他们皆不知,孙承宗究竟为何而死,是为了他的妻儿,还是为了大昭呢?
作者有话说:
想闲也闲不下来,又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所以要到23号才有空继续写了。
好累,短暂地告别一下家人们~
第95章 怕
没有人去深究这个问题。他们不知道孙承宗到底还是犯了军法,这件事若是秉公上报,那他这身后名便保不住。
为着这个缘故,孙承宗的副将还是将此事瞒了下来,只说他是因战而亡。
战场上出生入死,谁不想赚个好名声。副将想着,孙将军苦苦守了三十多年边境,若是死后无名,后来者又有什么盼头呢?
他向来是公事公办的,只是这事他偏了私。
竹曦仍挺直了腰杆跪在地上,看着副将把上报的文书奉给前来吊唁的官员,众人阅后无不落泪感怀。
他们的泪水竹曦分辨不出真假,但其中总会混有些真的。
郁枫与陈信今夜本也是要来的,但因为阿史那颜的那句威吓,他们不敢擅离职守,其余的军士皆不敢轻举妄动,直直地盯着边境的战况。
这是一个不眠夜,白烛燃了半夜,官绅们也渐渐离去,偌大的义庄,也只留下了竹曦与坐在角落的李自牧。
今夜是李自牧忙前忙后安排的丧礼,另一只眼睛还要盯着阿史那颜。竹曦看出他已经很累了,不止是身体的累,恐怕内心的疲累更甚。
李自牧整个人都缩在墙角的阴影里,白烛照不亮的地方。义庄里无人认领,无法辨认的尸体还有很多,都是裹了草席了事,相比之下孙承宗的棺椁是最体面的。
竹曦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明明他看到的“苦”不少,但孙承宗的死似乎抽走了他心中的一丝支撑。
孙承宗是个好人,可好人又一次丧了命。竹曦知道这就是世道,从前他觉得理所当然,但这一回想骂一骂这样的世道。
竹曦从草垫上站起身,孙承宗的棺椁旁放着他的遗物,明日便是要一齐下葬的。竹曦一件件地归置好,一边轻问道:“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报?”
李自牧像是被抽了魂,只是缓慢地摇着脑袋。他或许真的没有能力改变命运的安排,孙承宗最终还是死了,那剩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