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贱的就是低贱的,没有“因为何”,也没有“该如何”。他天生就带有“恶性”,没人改变他,那么“恶”就会藏在他的内心深处。
但像李自牧、孙承宗他们一般的人,出现在了竹曦这段腐败不堪的生命里……
就是有那么一两人正眼瞧了他,心里装着他,让他过得不那么苦了。这些竹曦都会记在心里,桩桩件件,清清楚楚。
如今他知道了,什么叫“善意”。但是知道得多了,就会发自内心地阵痛。竹曦心痛了,因为他不想让孙承宗死去。
孙承宗有恩于他,从新兵营的“公堂对峙”,到战场,到他口中的亡殇,竹曦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位长者的怜爱与苦寂。
就是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忽而身死,却连全尸都未能保全,谁能不痛心。
竹曦默默地架起弓,他的手在颤抖,箭尖在阿史那颜的心脏处摇摆不定。
他要孙承宗的全尸,这是作为一个将军最后的体面。
他必须要杀死这个女人,就像杀死那些乌桓士卒一样。
竹曦箭法是一等一得好,他也明明用这样的方法杀死过许多敌人,但此时此刻,他却手抖得射偏了箭。
阿史那颜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竹曦的箭,警惕地抽出了弯刀。她感受到了杀意,不光是这只箭上的,还有别处的。
第94章 我来跪
竹曦愣愣地偏过头,却见李自牧也同样架起了弓箭。他从未有过李自牧如此狠厉的眼神,就连对面的乌桓之众也不寒而栗,但竹曦觉得,当年李小将军一战封神,应当就是这副模样。
李自牧从来不是温柔的,他骨子里透着狠绝,只是这样的狠绝并没有在这一世的竹曦面前透露过分毫。
弦声铮鸣,利箭随着狂风席卷着力量,朝阿史那颜的心脏袭去。
阿史那颜的弯刀堪堪挡住了这只箭,箭被撇到了一边,直直地插进了土里。她再回头看弯刀时,这把用玄铁制成的刀刃上,有了个小小的缺口。
身旁的部下皆掩耳,锐利的铮鸣声让他们想起了这位敌人的可怖。
李自牧的箭法,向来是最好的。百步穿杨,力道可入石三分。他的阿姐李兰庭则更擅长使枪,这些年死在姐弟俩手里的乌桓人不计其数。
面对这个她周旋多年的敌人,她毫不畏惧:“李自牧,你曾经杀了我这么多族人,现在我杀你的族人,你的心和我的心同样痛吗?”
阿史那颜骑着马来回踱步,似乎是想多看看李自牧愤恨的表情。
“他的尸身,在哪?”李自牧的声音透着簌簌的寒气。
阿史那颜将头颅往对面一抛,不屑道:“李自牧,有本事,你们自己来抢。”
血淋淋的头颅被抛至高空之中,对这番残忍而又惊悚的场面,不少人都本能地闭上了双眼,等着落地的声响。
等着等着也没等来闷响,他们睁开眼看,却见竹曦纵马而出,稳稳地接住了头颅。
那已然干涸的血肉凝结在一起,竹曦瞥见孙承宗那未阖的双眼空洞无光,明明前几日他还在与孙承宗饮酒,为何今日便天人两隔。
竹曦沉重地叹息着,他惨白的脸上没有害怕的表情,只是闭着眼将那头颅上的发系在他那匹黑马的缰带之上。
众人皆惊得说不出话来。竹曦才上战场半月,面对如此惨烈的死状竟还能迎之而上。要知道,就算是参军几年的士卒也可能无法泰然处之。
竹曦接住了孙承宗的头,然而他的身体依然不知所踪。
孙承宗在军中颇有威望,人也直爽豪迈。众将士一听阿史那的狂言,纷纷想为他夺回尸身。
在昭人观念之中,人的尸身若不能全须全尾地被安葬,则生魂得不到解脱,也不能再次步入轮回之境。
许多年以来,孙承宗替不少的将士们掩埋好尸骨,如今活着的人也同样要为他料理好后事。
李自牧将枪一提,朝着阿史那颜的军队狂奔而去。竹曦也抽出腰刀往乌桓人的大营里冲。一时间火光四射,面对孙承宗的死,总有些人豁出命也要为他而战。
李自牧什么也不管,只是死死地盯着阿史那颜杀去。
他将枪头上挑,直直地捅向阿史那颜的喉咙,他用乌桓语冷声道:「你杀了他,拿命来偿。」
阿史那颜双眉一挑,将弯刀抵住枪尖。这是李自牧头一回用乌桓语同她喊话,她轻蔑道:「他很愚蠢,那两副火药并不能炸死我,反而让他自己送了命。」
「今日你杀不了我,我的计划还在进行这呢,你察觉了吗?」阿史那颜邪笑道,「他的尸身我送给那个小美人了,他应该能找到的。」
阿史那颜的另一支军队正在此时此刻悄然前进,她以孙承宗的尸身为饵,引诱着孙承宗的部下为之复仇,从而引开他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