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庵道长手捻胡须,沉浸到当日的回忆中。
“师兄还记得那一日,帽妖初入禁宫时,处处弥漫的妖邪之气?”
“那一日,我也连夜入宫,在御花园见到帽妖留下的骷髅人偶,那人偶的兵器上还有贵妃生辰八字,好不诡异……”杨惟德道。
“何止是御花园。还有人见帽妖钻进了内廷奉宸库内,进去一查才发现‘丢失’了一些东西。”
“丢失的不会是金银。也不会是皇家器皿吧?”杨惟德试探道。
“断然不是,若是丢了金银财物,这帽妖恐怕就是伪的,是内廷小黄门监守自盗了。”
“那是何物?”
“乃是几样‘逸闻之物’。”
李道长颇有说故事的天分,关子卖的恰到好处,说完“逸闻之物”四个字后,他又捋着胡子不说了。
“‘逸闻之物’?难道是可佐证什么荒诞传闻的东西?道长请明示。”杨惟德两眼冒光道。
“可知本朝……咳咳”李道长压低声音,“可知本朝,斧声烛影的旧故事?”
“岂能没有耳闻?市井间那些大逆不道的传闻虽不可言说,却是人人都知道些。”
杨惟德故作谨慎,没有说出那个故事,但是沈括远在江南也知道这桩公案,他甚至确信这是大宋境内最脍炙人口、最压箱底的酒桌段子。
传言中,太祖咽驾前曾在寝宫召见后来的太宗,内侍看到寝宫里有烛光闪烁斧声传出。众内侍战战兢兢进去时,太祖已经驾崩,现场无从描述,真相不可言说,只留下斧声烛影四个字,留待后人遐想。
这个故事未必是真的,但却包含诸多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元素:兄弟、恩怨、阴谋以及皇权,要阻止这样的故事传播是完全不可能的,赵家天子开明睿智,于是没有选择辩解而是装聋作哑。
然而此刻,李道长却不停摇头,摇的杨惟德有些迷糊。
“难道传言有假?”
“既然牵涉公事。贫道也只能开诚布公,市井间流言,皆不实……”
“不实?”
“凡传言中太祖死于斧伤的,都与真相相去甚远。众人皆以为那是殿前仪仗的斧钺,却不知那只是一把小玉斧,”道长用手比划了一下,只有巴掌大,“那物件,既小且轻,决计杀不死人,然而却邪门万分。”
“道长进奉宸宫时,见到那玉斧了?”
“我进奉宸宫时,白玉柱斧已然不见了,然而看到了装斧子的铁匣内凹印,确实只有那么大。后来我问家师,确知太宗继位后,曾请我道先师贞静先生以铁匣符箓封玉斧之事。我好奇又问家师当年斧声烛影的旧故事,家师沉吟片刻,就将他从贞静先生那里听来的告于我,竟然与市井流言截然不同。”
“截然不同?道兄赶快说来听听?”
“这个么……”道长手捻胡须似又要卖关子,外面却有家仆来报,街对面驸马府的管家来请了,于是故事暂停,三人一起起身去驸马府。沈括心里痒痒,最煎熬的就是对未知的渴望,虽然他并不乐见老道后面的故事能有多真。
第28章 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
二月初八 午时三刻
三人出了杨府,就看到驸马都尉已然在对面大门外等候。
这驸马李玮并非纨绔子弟,早年也是寒门出身,也是个会待人接物的。见到杨惟德远远躬身施礼,再与李承庵见礼也是毕恭毕敬;杨惟德引荐沈括时,更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
“早闻杨大人提起,沈先生乃是懂得天文能算星辰的少年逸才,所学精深能可为官家分忧,今日有幸一见,正有些事情要向沈公子请教。”
“云麾将军过奖。”沈括客套道。
虽然李玮满口都是场面上客气话,但确实说的人心里暖呼呼的,他身为驸马都尉,原本礼数上也大可以略敷衍些。
三人跟着驸马一起进了大门。却见驸马府大门口搭着架子,正有工匠爬上爬下修门,因为杨惟德上次来看到门槛低矮且有裂缝,聚不住风藏不得气,朱漆色大门与驸马命格不符,得换成褐色。两座石狮子未按乾卦之相摆放西北,且石基座根基小,挡不住煞气,也正在更换。正门后影壁也正在敲敲打打,安装琉璃麒麟。麒麟作为瑞兽也有喝退是非小人的作用。
自前些日子,驸马请杨惟德过府看过格局后,便开始这些工程。大宋崇信鬼神之风,自先帝接天书、封泰山后,自大内传入官宦,再入民间,从此不可收拾。
一行人穿过前院,过游廊到了后面花园,这宅子还真是够大。
花园里正有人在栽植树木,看上去是桃树。
“杨大人。”驸马指向那片桃树林,“按您的吩咐。在这青龙位上,砍了老槐,重新种上一片桃林以期姻缘顺利,又修整煞位池塘,引入活水驱离作梗小人。原本以为须三四月间,桃花开放后才有奇效。不料,只两日竟有大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