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风一样要冲到马厩去了。沈括却跟出屋子阻挡,他又想到一事。
“徐节级,请你俱告宝龙图。喻景底细乃是怀良师傅告知。这怀良乃是京城里第一的才智,断案也绝少不了他。此等明人面若说暗话。只怕冷了他的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让大人见他,共同调查。我一定告知。”
沈括回到屋子,很快听到外面马嘶声,徐冲还真是个急性子。
怀良坐在那里不语。
“大师,若是此案告破,您便是首功。”
“若是破了,我只求不要提及我,”怀良掸了掸肩头的灰尘,“我与喻家总算有些交情。他家传的机关术精要,俱在《木经》中,这本书分两册,下册并不外传,却抄与我看了几页,助我重构摩天翻车,总算也是有恩情与我,然而我却出首了喻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怀良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外面又开始嘈杂,是杨惟德到了院子里。大概徐冲直接骑着马从马厩冲出大门的动静,惊到他了。
沈括与怀良出门,见到杨惟德与一名中年道士已经在那里,想来这位道士便是龙虎山张真人的首徒——李承庵道长。
两人与道士见礼。沈括正想知道杨惟德那边的进展,是否用他们的一套方法,推算出帽妖下次出现的时间或者地点?然而怀良在侧,也不好问。
怀良倒是也识趣的很,转而向杨惟德告辞,说要趁早回去准备午市,怕中午人多伙计小乙张罗不过来。
这和尚倒是也很有意思,至今未细打听整个案件,但是每每提供的线索都在要害上。
当然若以和尚的聪明,应该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刚才徐冲几乎已经把包大人喊出来,朝里能主事这样大案的,也没有几个姓包的,应该也猜到了。所以沈括主张不要藏头露尾了,直接拉他入伙得了,当然这件事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怀良走后。徐冲赶紧向杨惟德打听他们的推算结果。
杨惟德与李承庵相视一笑,却又没回答。
“存中,那徐节级急匆匆出门,可有什么事由?”
“社稷坛晃动一事有了些眉目,找到一些可追查的线索,他急着向包大人上报此事。”
“那包龙图怕是也急疯了,这帽妖案再有失,怕是官家把他贬到西川路去了。”杨惟德笑道。
“师兄,”李道长插话道,“贫道昨日奉师命,去军头司参见包龙图,礼数无不周全,他却稳坐桌案后饮茶,也未用正眼看贫道。”李承庵一脸不忿,看来昨天受了气。这个场面沈括可以想见,老包确实不待见神神道道的人。
“道兄不知,当初皇妃新薨,帽妖案发,官家抬举他查办此案,这包拯便常常轻慢奇门道法,在石押班面前断言此事必不涉玄虚,无非有人装神弄鬼,自称几日内便要破了此案抓到首恶。如今首恶是没抓到,架子倒是还要端着些。”
“恐怕这一回师兄推算再验,便要他心服口服。”
“我看未必,李道长岂知这老包也是如它一般倔,一般黑。”杨惟德突然指向牲口棚里正吃料的老驴,那老驴莫名被指,受了一惊,嘴里草都掉了下来。
“存中,你骑来这匹驴子可有名字?”
杨惟德没来由问道。
“路上买的,倒是还没有起名。”
“这倔驴既然没有名字,不如起个名叫黑子。”
杨惟德与李道长一起大笑起来。沈括只好尴尬赔笑。
“对了,”杨惟德转而正色,“正有一事要与你商议,昨日对门驸马家请我与李道长今日午间过府叙谈,他设了酒席。既然你今天不用去军头司见那倔驴,不如和我一起吧。驸马为人诚恳好客,最喜欢结交青年才俊。”
“学生遵命。”
“这会儿已然辰时一刻,我们先回书房聊着,待会儿他家管家自会来请。”
“怀良大师说回去准备午市,也太早了,要能留下便便还能一起叙谈一会儿。”
“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不知当年那玉树临风的怀丙和尚,如何沦落的这般邋遢,竟然在大相国寺前卖炙肉?”
“其中缘由说来话长……”
三人一起进了杨家的书房后,杨惟德便忘了继续问怀丙落魄至此的变故,大概其实也并不关心。不一会儿,便又聊起了真正关心的宫中变故。
这些事显然李承庵道长最熟稔,去年腊月起,他就跟着师傅张真人常驻宫内,主持了七八回斋醮驱鬼的仪式,宫中见闻自然也比一年进不了大内几次的杨惟德要多得多。
沈括也有心从这个截然不同的玄学方向探究眼前的怪异案子,毕竟到目前为止。怀良所谓的“循乎其道,合乎其理,探究跟本”的“循理派”,与杨惟德张真人代表的,专精“玄虚”的 “奇门派”各证其名,也各下一城。这两种看似完全排斥的探索方法,正在以某种微妙的方式合作着,甚至于整个谜团被破解已然出现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