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她身后,看她的衣衫随着冷风翻飞,鼓起的衣袖下露出了一小截手腕。
那手腕上也带着斑驳的疤痕。
我将手镯摘下放在她脚边,“阁主,我不是林生,也当不了他,若要我顶着林生的名义活着,我宁愿自己永远是阿丑,不要知道这一切。”
她负手而立,沉默了许久,平静道:“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若千机阁留不下我,我自请辞,阁主的忙我帮不了,也不想帮。”
原本以为找到过去,我便能寻找到过去的自己,找到自己的亲人,朋友。
可现实给我沉重一击,那些亲朋好友早已不在,我竟是活下来的那个。
昔日同门成为仇人,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装作林师弟继续面对过去的一切?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要我为药谷报仇,让我顶替已死的林师弟。
可仅凭我顶替林生就能戳穿一切假象,就能偷天换日吗?
他们不过是在找一个最凄惨的人作为矛头,以此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击败对手。
我不愿意,坚决不能同意。
山风呼啸,九月的天已经冷了。
她转身看我,似乎想了很多,可却只说出一句,“随你。”
说完,她便动了下脚,那手镯随之被踢下山崖,悄无声息的。
“哎,阁主,那东西贵重。”我迈过去看。
漆黑的山崖下只有月色虚弱地撒下,别的一概看不见。
她和永王骑马离去,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我。
那股恼火仍旧没有撤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远处的包袱里卷着她送来的东西,我起身将包袱挪到崖边,也学她一脚将东西踢了下去。
包袱被我揣了一路,早就松松散散,从山崖落下时东西零零散散地露了出来。
我看到一个在月色下闪着莹莹光芒的琉璃簪砸在峭壁的石头上。
绣了金丝滚边的红衣随风起浪,挂上枯树。
原来都是些毫不值钱的东西。
她也太瞧不上我。
我揭掉面具,取下帏帽,任由冷风吹着面颊,最终头疼不已,躺在草地上仰望夜空。
寒霜冰露落在我的衣衫上,我冷得难受,全身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还是走吧,明天就走。
今日又到蒲芳回家的日子,药庐没人,只有两盏灯笼亮着。
我进了堂屋,林生那副画像在昏暗中矗立着,仿佛在无声地说:“我永远都在。”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息着,“如若我能恢复容貌,是不是就不用再当你的影子。”
院门“哐当”一声合上,我转身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顿时,这墙上的画像在我眼里也诡异起来,我急忙点了蜡烛。
他还是那副轻浅笑起的温柔样,仿佛谁都能在他这里睡一觉。
一阵困意袭来,我迎着烛光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我又见到了身穿红衣的妻子,她总是不说话,可我却觉得她一定笑吟吟的。
“姐姐,我回来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心里融化了般,满是甜腻腻的喜悦。
可当我即将触碰到她时,那个身影陡然化为一件单薄的红衣,在风中摇曳着,最终挂到树枝上。
无尽的恐慌袭来,我猛然惊醒,发现蜡烛早已燃尽,清晨的天色氤氲着雾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
昨晚踢下包袱的一幕烙印在我的脑海,让我催生出某种难过。
可那些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远没有银手镯重要。
“花灵,早。”蒲芳推门进来。
我穿戴好面具与帏帽,匆匆出门,“今日告假。”
“去哪儿?”
“下山一趟。”
他应了一声,好像说了句什么“我来时见到了阁主。”
我没答话。
琼峰山并非孤山,分别有大、小琼峰,两峰之间便是琼桂山谷。
山谷外遍布密林,山路难走。
行走间,我的帏帽总是被挂住,为了省事,我干脆将之取下挂到了树干上,离开时再戴。
比照着昨晚阁主踢下手镯的位置,我一路跋涉到了谷下。
眼前灌木密缠,堪堪一条小路像是特意被清理出来的。
我顺着小路往谷中走,手持树枝横扫一片草地,只赶出一群虫蚁。
银手镯太小了,隐在杂草丛生的深谷中根本难以发现。
我饿得饥肠辘辘,眼见天色渐晚,心里着急,便跑到远些的地方找。
山上分明还亮着,可山谷率先暗了下来。
因着秋日天干,我又不敢点亮火折子,只能佝偻着背去搜寻,却捡到了两截状似玉石的碎块。
“到底是为什么要踢下来。”
我长吁短叹,疲累地直起身子,陡然看见正前方有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