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姐拉着我掉头就走,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有几个跟“枣”年纪相仿的到她跟前,“枣”扶着他们的手唧唧喳喳讲着。走远了,听不到了。走着走着,芸姐又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荡了一会,无处安放,最后又被灰溜溜收进了风衣口袋。
“芸姐,你吵架好帅!”我忍不住夸她。
“吵习惯了,”芸姐嘴角一斜,“想学啊?”
我点点头。
“多吵几架自然就会了。”芸姐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
“有什么秘诀吗?”我追问道。
“记得别被对方带偏,永远明确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我一拍脑门:“可是,你是在替我吵架——”
所以,芸姐明确的是谁的立场呢?她知道我的“态度和立场”吗?
“你的就是我的。”芸姐的嘴角弯起,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才发现,她有一颗尖尖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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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栗子和玻璃
芸姐什么都没有多问。那个突然冲到街上将我拦住的女人,那个女人口中的我的未婚夫,以及她扯的有关我的“破事”。还有,那些此起彼伏的“骚扰电话”。
芸姐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她替我吵架,又在我失了神时温柔地问我:“想吃点什么?”
我反倒过意不去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小心翼翼地剥开她刚刚煮好的栗子,热气氤氲了我的指尖。
“哦,我对员工一向不错。”芸姐也坐到我身边剥栗子。
这话是不是有些绝对了?我不是没见芸姐在公司里发怒过。有次对接时,某小组出了岔子,芸姐对着他们组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得不带脏字,也不带人身攻击,三句内完事,速战速决,绝不拖泥带水。她吵架确实能力出众,没人敢跟她吵得超过三句。“枣”这样的还是少数,大多数只敢听她说,不敢接话。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疑虑,补充道:“对事不对人嘛!”
“那你对我好也是‘对事不对人’么?”我脱口而出。
眸子里的水波倏地凝固了,她盯了我半晌,仿佛时间停止了。
“你觉得呢?”她反问我。
“当然是对事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笑,低头,吃栗子。栗子温糯香甜,将舌尖柔和地包裹。
“可我不知道你的事啊。”芸姐撅起嘴唇,朝手里的热栗子吹了口气。
狡猾如芸,她那么聪明,虽然“不知道”,可是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敏锐如芸,她应该也知道我已经察觉到了这点。
我们相视一笑。
然后继续看一部HE的温情片。突然,情节急转下降,主角遭到背叛,唯一陪伴她的爱犬似乎也到了风烛残年。
我扭过头,又向芸姐确认了下:“是Happy Ending吧?”
她“嗯”了一声。
后来,芸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委屈巴巴:“我记错了,是另一个,另一个……狗狗陪那个人到最后了……”
我拍拍她搭在我肩头的脑袋,安慰道:“下次我来选片吧。”忍不住挠了挠她柔顺的头发。
她又“嗯”一声。
芸姐的泪点,比我想象中低。在公司时,她明明一副刀枪不入的钢铁不坏之身。
阿杰回来了。芸姐早已擦去泪花,抛去了哭包形象,努力进入高大的母亲角色:“外面挺冷的吧,洗手吃栗子。”
阿杰瞥了一眼电视屏幕:“妈,小狗。说话算数。”
我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孩看着片尾定格的小狗照片,想起了妈妈许诺让他养小狗的约定。
没想到,阿杰接着道:“再看这种掉眼泪的小狗片就是小狗,你说的。汪汪!”
芸姐跳起来,要扑他:“那你就是小狗儿子!汪!”
“我就是!”阿杰一溜烟闪进房间,吐了一连串“汪”字。
我忍不住笑了。
芸姐一屁股坐回我旁边,发丝轻轻扬起来。
我突然有一个自作多情的猜想:芸姐是不是故意挑了这部悲伤的电影看,只是为了哭泣的时候,我能像上次那样拥抱她。
想法一出,自己都觉得冒昧。是我以己度人了,其实是我想再抱抱她。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知道,是白天未道出的想法流进了梦里:
一个猴头猴脑的阿杰目运金光,手握金箍棒劈开滚滚江水:“呔,妖怪!躲在我师傅的眼泪里作甚?还不快快现身?”
一个头上带角的小妖垂着头,从水里走出来:“大圣,小人冤枉啊。”
我恍惚意识到那是我。
突然,“啪”的一声,那金箍棒变了惊堂木,阿杰着青色官袍坐于高堂上:“那为何这位公子泪不能止?”
我一偏头,见身边果然有一位翩翩公子:脸庞清癯俊秀,眉似柳梢入鬓,眼眸英气逼人,唇轻启,如小舟轻荡,露出一颗虎牙。——我才看清那人是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