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清的那一瞬间,芸姐的脸庞上突然开始掉落滚滚泪珠,晶莹剔透。一眨眼的工夫,便落满了这间大堂。
再一眨眼,公子翩跹的衣裙成了鱼尾,阿杰落在一块礁石上,专心地吃一只浅蓝色的棉花糖。
芸姐的嘴骤然咧开,露出的不再是虎牙,而是一排尖利的鱼牙。就在那鱼牙向我咬来之际,我大声说:“不哭也可以抱我的。”
“真的吗?”芸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小狗。
看着那小狗,我不由得想起了电影里那只小狗的命运,忍不住大哭。
芸姐舔舔我的耳垂,又开始舔我的脸颊:“别哭了,小狗。”
然后我哭着醒来了。真是的,白天看电影的时候我都没有哭。
有点口渴,想去接杯水。从饮水机前站起来,才发现窗台站着个人影。
我走过去,穿着睡衣的芸姐端着水杯冲我笑,不愧是芸姐,晃个水杯都优雅地像是在端着杯酒。
“睡不着?”她看我,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忽闪迷离,像是某种昆虫的翅膀。
“嗯,做噩梦了。”我喝了口水。
“别怕,梦都是反的。”她的声音跟白天不太一样,幽幽的,落到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我想起梦里的她,有点没来由地失落。
我忍不住像梦里那样对她说:“不哭也可以抱我的。”
“真的?”芸姐轻轻地问了一句,微微歪过头,一缕长发从肩头滑落。
“嗯。”我点头。
芸姐一笑,扬起下巴,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不愧是芸姐,喝水也豪爽得像——
唔,这不是像,分明就是酒啊!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因为那哐哐吞掉半杯白酒的人一下子吻上了我的脖子,她的呼吸混合着酒气,正一寸寸挠着我的肌肤。
“可以这样抱你吗?”芸姐的声音贴紧了我的耳垂,伴着温热的气息滑入我的耳廓。她的手隔着棉布睡衣在我的腰间游走,似乎在找寻探向我身体的入口。
我慌忙抽走她手里的空酒杯,怕她一不留神打碎了。接着又按住了她落在我腰间的手,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不能让芸姐做自己醒来后会后悔的事。
“芸姐,喝点水吧。”我试着扭过她的身体,把水杯递到她的脸旁。
没想到她头一摇,又顺势一仰头,吻上了我的嘴唇。比梦里的那条鱼还要凶猛!
我的脑袋全乱了,双唇被不由自主地启开。我忽然想到刚出炉的栗子,甜糯糯的,只不过,她的嘴唇更软,带着一种更令人沉醉的香气。
我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庞。不料,忘了手上还拿着水杯。
清脆的撞击声在我们的脚边炸开。两人如梦初醒。原本紧贴的面颊一下子分成两半。
芸姐有些错愕地望着我,唤了声“瑶瑶”。
我轻轻拉过她的手,将她拽到一边:“走边上,小心玻璃渣。”
她像个小朋友,乖乖地被我牵到一边。
“我送你回卧室,一会我再回来清理。”说着,我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
我想去墙上摸灯的开关,不料,她摇了摇我的手:“不用,我们小心点就好了。”
“万一有看不见的玻璃——”我担心道。
“没事,有你牵着我呢。”芸姐答非所问,我却糊里糊涂信了她的酒话。
我们绕到阳台边缘,穿过客厅,芸姐靠着我的手臂,像是倒在一棵树上。嗯,会走的树,一棵会带着她走的树。
那天我喝多了被带回家,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竟然不由自主地用了“家”这个词。我好像下意识地把芸姐和阿杰当作了家人。
“你们有没有真的把她当作家人?”芸姐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痛斥别人不把我当家人时,芸姐她是怎么看我的呢?她,会把我当作家人吗?
“不是称呼和户口本上的家人。”
“瑶瑶。”芸姐的头搭在我的肩膀上,又叫了声我的名字。
“我在呢。”我应道。
我把她送到卧室门口,她拉着我的手不放。我只好跟她进了门,把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她的手自然地放开了。
“晚安。”我将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塞进棉被里。
“瑶瑶。”她还是唤我的名字。
我带上了门,去清扫阳台上的玻璃碎片。开了灯,才看见几片玻璃上沾着血迹。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李文瑶你这个白痴!
我丢下扫帚,忙翻找起药箱来,只恨自己不能有几十只触手。好不容易找到了碘酒和纱布,我又接了杯温水,一个箭步冲到芸姐的卧室门前。
隔着卧室门,我听到轻轻的鼾声在那一侧的空中飘荡,我默默地听了一会,将碘酒和纱布轻轻放到门口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