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没有得到过的爱意,她希望秦昀能给她。
自己没有得到过的自由,她希望她能给秦昀。
秦昀自觉没有给过古川绫什么,至少她们相识的前几年没有。
秦昀给过古川绫的东西,秦昀觉得没有什么可珍惜的。
她无非就是每天说些闲言碎语,她一个学生,生活的全部就是家和学校,她跟古川绫说家里的晚饭,将自己在学校似乎无意间被排挤了,有一搭没一搭,想到什么说什么。
如果让秦昀重来一遍,她或许会更谨慎地选择话题,人长大了难免报喜不报忧,秦昀如此,古川绫也是如此。
古川绫年长四岁,向母亲呵护幼时的自己一样,也自作主张给秦昀编织了一个幻梦。
她熟练地扮演起善解人意的姐姐,假装自己一切都好,所有秦昀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她。秦昀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问题,她来解决;秦昀无意识向她讨一晚陪伴,她陪着,直到听到秦昀入睡后的轻浅呼吸声。
她贪婪地期待秦昀跟她说起更多喜怒哀乐,想从秦昀那里汲取更多名为“家庭”的养分。除了秦昀这里,她无处可去。
至于秦昀,秦昀什么都不用知道,老老实实待在美梦里,直到时间解决一切。
等秦昀有能力来到古川绫身边时,想必她也已经长大成人,年少时的记忆也该随着过往渐行渐远了吧。
可惜秦昀不喜欢她写的剧本,不肯老老实实登台。
一切都没有按着古川绫的剧本进行。
男人败光了家财,古川绫离开了校园,每天都苟延残喘。
古川绫原想凭自己的双手挣生活。
越来越多的欠债飞来横祸一般又一次把古川绫的生活撞得粉碎。
古川绫甚至想过,干脆鱼死网破到底,心一横,拿起刀,准备一了百了。
可她想起秦昀,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和母亲。
她抛下秦昀,感觉像是抛弃了多年前的自己。
古川绫在自己成年那天,离开了家。
她几年间辗转过好几个居所,在无数个大小单位工作,赚到的薪水跟越滚越大的赌债相比简直杯水车薪,无可奈何签进新公司,每天都疲于奔命。
白天和公司里的老油条们斗智斗勇,晚上被迫融入同事们的酒会,听他们胡言乱语。
彼时的古川绫还年轻气盛,每晚回家都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路。
秦昀觉得她这样子新鲜,问东问西,怎么又搬了新家,新公司如何,为什么看上去心事重重。
古川绫身心俱疲,被问烦了,几乎要向秦昀发脾气。
而秦昀在她讨生活的日子里,不知不觉长大了。
她的七情六欲在每一个日夜轮回里逐渐解冻,看到了别人的喜怒哀乐,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秦昀只是坦然地看着古川绫,平静地说:“你不想听,我就不问了。”
古川绫突然熄了火,她每一步都被推着走,把自己当商品出售之后,哪还轮得到她“想不想”呢?
注视过她的人何其多,她要细细去瞧,看看他们希望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自己得给出去什么,才能换得片刻安宁。
古川绫看似是自己走上的这条路,实则主动权从来没握在她手里过。
没有人会像秦昀这样,只是安安静静地说一句:“选择权在你。”
又苟活过几百个日夜,古川绫渐渐出了名,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人,乍一看甚至光鲜亮丽,只有自己知道,她还半个身子陷在泥里。
每次身处漩涡中心时,她总会想起秦昀的双眼。
她举着酒杯,回想秦昀从十一岁长到二十三岁,恍惚间想起向秦昀告白的同学,想起秦昀不顾他人眼光,胆大妄为挽着女朋友逛街。即使后来知道,华国不是只有恋人才可以牵手,古川绫还是耿耿于怀。
有一天,秦昀会有自己的家。
古川绫发现自己越发无法面对秦昀。
秦昀会怎么看待她,一个债台高筑的姐姐?
等秦昀有了自己的家,又该怎么向另一半介绍自己?
继续用谎言编织幻梦吗?
她一筹莫展,在被逼进死胡同时,艾丽卡拉了她一把。
“逃吧。”
她在夏日一个雨夜里逃亡,把自己藏进络绎不绝的人流里,闭口不谈自己名姓,逢人问起,只谦卑地说敝姓斋藤。
古川绫在斋藤晴子这里扎下根,尝到了所谓“过自己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滋味,她有了自己生活的决定权,终于活得像个人样。
即便这只是命运给她的错觉。
秦昀不明真相,以为今天只是平凡的某个日常,几句闲话,告诉她今晚有雨,让她早些回去。
古川绫自身难保,顾不上回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