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猛然朝前一倾,险些一头栽下床沿。
他显然是昏了头,忘了自己正靠在床上,而诸野距他的床榻还稍有些许距离,他这般往前倾身,当然要栽倒,而这等动静,不可能不惊醒诸野,他惊得扯出床幔,几乎未等谢深玄回神,诸野已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伸手揽住了他,正搂着他的腰,以免他真跌倒在地,颇为惊险将他带入怀中。
二人的面容靠得极近,谢深玄几乎能感觉到诸野呼出的热气正拂在他的鼻尖上,他瞪大双眼,呆怔怔看着诸野,那眉目清晰,就在眼前,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直跳,病中迟缓的思绪却难以在这一瞬回神,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方才被谢深玄扯着的那床幔终于不堪重负发出刺啦一声声响,往下掉落,吓得谢深玄猛地回神,面上止不住发烫。
诸野好似也到了此刻方回过神来,二人目光相交,谢深玄飞速收回目光,极为勉强低声为自己辩解,说:“我……我口渴,想起来倒杯水。”
至于为何他倒水能倒到诸野怀中,这一段他实在不知还能如何解释,自然只能仓促略过。
诸野不说话。
谢深玄又硬着头皮解释,小声嗫嚅说:“大概是烧得太厉害,一时腿软……”
谢深玄提及此事,诸野自然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他此刻的面容。
灯烛昏暗,他看不太清,只是隐隐见着谢深玄面上泛红,这或许是因为病中高热……是了,谢深玄只穿了薄薄一件中衣,他的手扶着谢深玄的腰,虽隔着一层布料,掌沿却好似直接贴在了谢深玄腰上一般,入手温热,远比他的体温要高,应当是烧得厉害,心跳也——
诸野微微一僵,忽而意识到这突突作响的心跳,好像是他。
不仅如此,他耳尖发烫,若是再这般僵持下去,谢深玄只要一抬头,大约便能看出他此刻的异状,他想松手,又怕谢深玄真是病中无力,他一松手谢深玄便要跌倒,一时不知所措,正不知应当如何才好,谢深玄又闷声说了一句:“我……我要去喝水……”
诸野:“嗯……”
谢深玄:“茶……茶杯应当在桌上……”
诸野:“是。”
谢深玄小声问:“诸大人,您能松手了吗?”
诸野:“……”
这一刻,倒也不知该说谁比较尴尬,诸野手忙脚乱匆匆松开搂着谢深玄腰的手,又怕谢深玄再栽倒,扶着谢深玄坐回床上,谢深玄脸上烧红得厉害,又不愿承认自己是因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而赧然,只能自己伸手搓着脸,一面不住喃喃:“这药没什么用……好像烧得更厉害了……一定是热得脸红……”
话音未落,那边诸野好像将杯子摔碎了,谢深玄惊了一跳,茫然看向那桌案边,诸野却并未一句话都不曾解释,只是匆匆拿着桌上的茶壶出去,过了片刻,他方带着小宋回来,这时才同谢深玄解释,道:“水凉了,我出去——”
小宋倒吸一口气:“你们是在屋里打了一架吗?”
谢深玄:“……”
诸野:“……”
谢深玄抬起眼,沉默着看了看屋中此刻的境况。
床幔被他扯掉了一半,桌边还摔碎了两个杯子,平日他放在床头的书册不知何时也被他推到了地上去,屋中看起来一片狼藉,倒有些真像是有人在此处打了一架。
他越发觉得窘迫,不知应当如何解释眼下的境况,反正他绝不可能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方才翻下床栽到了诸野怀中去,便只当做未曾听见小宋的话,尴尬移开目光,隐隐觉得面上发烫,诸野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为谢深玄倒了一杯水。
小宋还未觉有异,只是在一旁笑:“不过诸大人也不可能和少爷打架啦——”
他忽而一顿,睁大眼睛,将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在谢深玄明显有些窘迫的神色上扫过,虽然仍旧猜不出方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他已有些明白自己在此处的多余,他这才发出一声短促干笑,毫不犹豫低头清扫地上摔碎的瓷片,又飞速寻了两名仆人进来将谢深玄的床幔弄好了,而后便提着衣摆推着那两名仆从,恨不得立即从此处离开。
他好像巴不得为谢深玄和诸野腾出空来,可这过分贴心的举动,显是令谢深玄更觉尴尬了,他沉默着喝完了水,再将杯子递给诸野,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可看起来今夜诸野还要待在他屋中,他总不能这么一句话不说憋到天亮,于是待诸野再踱步回来后,谢深玄终于勉为其难挤出了一句话语,问:“你为什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