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鸿沟里埋了太多的东西, 深不见底。
林霜艳道:“我的丈夫, 他的身份地位、经历眼界,都远高于我, 他又长我那么多岁,他看我的时候,难免总有一种上位者的纵容,他对我的保护欲也总是凌驾于爱欲之上,这是无法避免的。”
傅蓉微悟到了她提及的一句话:“……保护欲?”
林霜艳又道:“不过,年纪稍大些的人,通常心肠都更硬一些,他几乎不会冲动行事,也不会轻易陪着我胡闹,那时候,我总感觉自己捧着一块捂不暖的冰,等我长大一些,心性定了,才明白平静之下的深沉……在等几年,我的年纪就快要追上他了,而他永远留在原地等我,再也不会往前走了。”
无意间勾起了林霜艳的伤心事,傅蓉微万分歉意,又多拿了几壶酒,请她尽兴。
林霜艳在愁绪的侵蚀下,喝出了醉意,傅蓉微不放心,想留她在府上休息,可她惦记着家里养的猫,非要回去,傅蓉微只好命人好生护送。
送走了林霜艳,傅蓉微回到房间,姜煦又睡了。
她坐在床头,用帕子沾了水,润了他苍白发干的唇,愣了会神,心想——难以抑制的保护欲吗?
身为上位者的保护欲,其实傅蓉微也有。
曾经她也是名副其实的上位者,一句话便能定一个人的生死,挥挥手就能赐一个人富贵无双,她发一点善心,就像怜惜一枝花一棵草一样,它们长势喜人,并且还会向她千恩万谢。
当然,她图得不是一声谢,更不是卑躬屈膝的奉承,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伸伸手就能办到的事情,偶尔试一试也无妨。
但她那种随意至极的保护欲,显然与林霜艳所说的不同。
毕竟,她不会豁上性命去施布恩泽。
姜煦睡一阵醒一阵,直到又一夜过去,才彻底清醒,他把尚在熟睡的傅蓉微推醒,道:“我们打个商量吧。”
傅蓉微眨了眨眼,睡意散去,道:“什么?”
姜煦道:“你们女人家月事一个月也就行一次,你行行好,别隔三差五的折腾我了,给我点休养的时间,行吗?”
还真是有道理。
傅蓉微反思了一下,这才半个多月,已经放了两回血了,即便是正常人也吃不消。傅蓉微歉然道:“是我的错,怪我太心急了。”
姜煦的气色养好了不少,那些急着见人的便按耐不住,得了信一窝蜂似的涌上了门。
他们原该在北狄大捷之后就见面详谈的,但姜煦当初走得急,甚至没留在华京过夜,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在前往蝮山的路上了。
北狄大捷的后续处理有姜长缨坐镇,妥当得很,朝中设布政使暂且接管了关外以北的土地。
萧磐的死讯紧接着传回了华京,馠都无主,萧氏皇族的正统血脉在华京,世人的眼睛都盯着呢。
书房快落不下脚了。
姜煦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们好像不会累似的,姜煦行下策故意断了他们的茶,才得到了稍许安静。
争来争去,都在争什么时候出兵馠都最合适。
姜煦拍板道:“不急,等开春雪化以后再说。”
林燕梁道:“王爷不怕夜长梦多?”
姜煦道:“萧磐他死都死了,馠都的局面且要乱一阵子呢,他膝下也没个一子半女,不慌。”
封子行道:“萧磐最后被逼到绝路,是王妃一刀穿喉了结了他,此事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因着王妃是女子,有些话不堪入耳,我们是不是该出手整治一番?”
姜煦一时没说话。
林燕梁道:“天下悠悠之口最难封,宜疏不宜堵,风向需引导,此事其实不难,耍嘴皮子而已。”
华京的这伙草台班子倒是一条心,全都倒向傅蓉微这一头。
封子行:“那你的建议是?”
林燕梁:“韫玉书院可走一趟,庾先生想必有高招。”
姜煦和傅蓉微不在京的这段时间,政事都是封子行和林燕梁商议着来,时间一长,一来一往极有默契。
议事的重点不再是发兵馠都这件事,姜煦便让人续上了茶,听得多,说的少。
他们条理明晰的讲了几句,轮到户部的事儿了,秦禹提起欠得那些外债。
——“上元节前后,域外邦国的使者就该到了,这钱……不太宽裕。”
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凝在了姜煦身上。
这事做的怪亏心的。
姜煦咳了一下:“这钱……是欠了不少。你们之前商定的方案就很好,先减几成岁贡相抵,他们当初既然肯借钱给我,必是存了交好的打算,也不会为了这一点钱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