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木门很破,所以赵予安冲进屋子时,王华华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勺子掉在地上。
她满脸惊恐,鼻涕和眼泪都冻在脸上,眼泪在斑驳青紫的面颊上冲出两道沟壑。
“王华华,你别怕,”赵予安喘息道,觉得冷气都钻进了肺里:“……我们明天带你和小琴走。”
女人愣住,看了看她,又看向门缝外远远站着的陆赢川。
他冲她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慢慢溢出泪水,先是下巴开始颤抖,然后那颤抖蔓延到整个身子上。
赵予安一点一点靠近她,像靠近一只警惕的猫,不动声色从她手里夺过一样东西:
“作为交换,你把这个送给我。”
*
雪又开始下了。
冰冷刺骨的北风,吹得人脸疼。
陆赢川摘下自己的围巾,在赵予安脖子绕了几圈。
她觉得太亲密了,挣了挣,还是没逃过围巾加身的命运。
“跟她都说好了?”他问。
“嗯。”
赵予安点点头,经过垃圾堆时,顺手把手里的那包老鼠药给扔了。
然而没走两步,她又屁颠屁颠捡了回来:“罪过罪过,要是被冬天觅食的流浪猫狗吃了,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陆赢川的视线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停留了一刹,又转移到她身后渐渐暗下的暮色。北方的天地一片苍茫。
“回去收拾吧,明天会是一场硬仗。”
赵予安看了看他,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把话憋回了嘴里。
“你想说什么?”陆赢川很敏锐。
“会不会,我们会很顺利,你所说的那些最糟糕的可能性,一个都不会发生?”她咬着唇道。
“我当然希望如此。”陆赢川看着她泛红的鼻尖,缓缓道:“但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赵予安不置可否,两个人行走在雪地里,留下两串一大一小的脚印。
都没打伞,雪花落在黑发上,落了白白一层。
雪踩在脚下,声音簌簌的。
赵予安心情稍霁,伸出手指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手掌心中慢慢融化。
*
次日凌晨四点。
天黑的像一整块浓郁的墨水,只有地面上、房屋上、树枝上的白雪映照出那一点儿亮堂。
一辆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
飘摇路牌下,歪七倒八的棚屋后面。女人拉着小女孩的手,提着一个不起眼的蛇皮袋子,正焦急不安的等待着。
车停下,赵予安摇下车窗,低声对她们道:“快上来。”
王华华拉着刘小琴的手跑过来。
也就是这时,村里响起一声尖利的鸣笛声。
现在是凌晨四点啊!
赵予安捂紧了嘴巴,冷意从她的脚底窜上来,她僵硬的看向陆赢川,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像是生化危机。
先是刘铁和刘老太,从山路上愤怒的吼叫着跑来。
接着,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的村民。
平日里憨厚老实的村民,此时像脱掉了面具一样,他们满脸愤怒和敌意,龟裂的手紧握着农具,那农具毫不客气的砸在车子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刺耳声音。
王华华拼命将刘小琴塞进车子里,自己也哆哆嗦嗦的钻了进去,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力气大的车窗子都在震。
“快走!”
赵予安从没有听过这么绝望的声音。
陆赢川沉着的启动车子,从密密麻麻的村民中穿行。
但是没有用,他们用身体堵着车子,用棍棒、锄头、扫帚在击打着窗子。
一扇窗子打碎了,刘小琴被刘老太枯瘦的鸡爪似的双手紧紧抓住,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
碎玻璃划伤了小女孩的身体,那些人浑然不顾,陆赢川却不敢继续开了。
他在脚下拨弄着什么。
王华华尖叫一声,想扑过去夺回女孩,却见更多双手组成巨大有序的力量,她根本不敌。
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小琴被夺走。
小丫头不会说话,双臂直直地伸向母亲,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车内突然涌起一阵白烟,刺鼻的味道让围堵的村民忽地散开。
“着火了?是着火了吗?”
“爆炸了,大家小心!”
“退开退开!”
“好大的烟雾!”
那个率先出声的人,赫然是李有民。
他像模像样的混在人群中,用大烟嗓制造着恐慌,挤开了人流,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
陆赢川一脚油门,车子终于开了出去。
人渐渐稀少,道路越来越宽阔,车子一路疾驰而去。
车后座上,王华华掩面而泣,发出阵阵哀嚎,不住的往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