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歇指节微颤,方才还燃起的一丝希望被她这样绝情的话语一浇,如同他这几日泡了无数次的冰水一般寒凉。
哪怕他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仍有一股即将冻毙在她清泠泠眼眸中的错觉。
那里面的冷漠和决绝仿佛扩开了波澜,凉意宛如水流冲净她进来时他心中那点隐晦的欢喜。
眼睛盯得酸涩不已,祁歇缓慢张阖着沉重的眼皮,想起任顺千叮咛万嘱咐的计策,他极为艰难道:
“……我改。”
听到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这两个字,盛婳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即就是满脸的狐疑:
他真的会改?
她不过是把那日的威胁重复了一遍,他若真听得进去,何不早早答应她?
真的是这长达大半月的反省让他拨云见雾,意识到对她的念想都是虚妄的?
不管怎样,他能答应下来到底是令她心安的。
养他五年,祁歇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他说的话从不食言,既然做下保证,他就一定会做到。
盛婳轻吁一口气:“如此最好。那么从今日开始,你不要叫我‘阿婳’了,叫我‘皇姐’吧。”
觉察到她彻底划开界限的意图,祁歇攥紧了拳,垂下眼睫,以一种极为乖顺的姿态唤道:
“……皇姐。”
“嗯。”
今日能逼他斩断念想,能够顺利走出第一步,盛婳已经满足了,至于赐婚的事,一口吃不成胖子,她还是要慢慢筹谋才好。
此时,她才终于有闲心询问他的状况:“身体怎么样了?”
原先她以为祁歇是装病,但看他这副唇色苍白、身形较以往薄瘦许多的状态,还是不免有些忧心。
她不知道的是,祁歇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显出几分病色已经连续让自己泡了两天的冰水,甚至在盛婳往这边赶来时,他又泡过一次冷澡,奈何身体本就比常人康健,因此这样折腾下来竟也没有发起高烧,只是头晕了些而已。
但是一分不适说出口就能变成十分,祁歇的声音低了下去:
“还是很不舒服。”
他等着盛婳的手和往常一样覆上他的额头,为他试试温凉。
但没等到。
盛婳连手都没有抬起来,只是忧心忡忡道:
“太医可看了?”
“看了,药也开了。”祁歇心头空落一瞬。他做足了掩饰,走过去执起了一只药碗:“苦。”
盛婳不知道那只是普通的温补药汤,捂了一下碗壁,眉头皱得更紧:
“都凉了,这得是中午放到现在的吧?”
祁歇不答话,默认了。
“晚膳用了吗?”
“……没有。”
盛婳又有一种自己身为老妈子的操劳感:“你一个人在宫中本就容易积劳成疾,为何平常也不多注意些?”
“因为这里不是公主府。”祁歇突然直直地看向她,半晌才移开了目光:
“我吃不惯。”没有你在。
盛婳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只能干巴巴道:“那……我让林师傅重新入宫掌厨?”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祁歇还是低头应好。
盛婳转身出去唤了任顺,让他准备一些吃食过来。
任顺见盛婳神情平和,料想两人应该是重归于好,忙不迭高兴地前去准备,连离开的脚步都是欢欣鼓舞。
“我让任顺去备膳了,你一会儿吃完再喝药,喝完药就去睡觉,我先走了。”
走……没走动。
盛婳的衣角被两根手指可怜兮兮又克制地夹住。
祁歇坐在榻上,低垂着眼道:“皇姐就这么不愿在这里多待片刻吗?”
其实是可以的,但盛婳现在就想尽力避免和他的接触,于是找了借口:“浔茵还在等我。”
说到这里,她心念一动,又改口道:“你还没见过她吧?不如我把她叫过来,你俩认识认识?”
让祁歇多接触其他女性,哪怕没有成婚的意向,也好助他更快地斩断情思……
盛婳越想越觉得可行,转身想去唤人,这次衣角却被一整只大手死死攥住。
祁歇闷闷道:“不要。”
烧灼的热意渐渐席卷上他的大脑,意识也开始变得有些昏沉,好像……是他期盼已久的泡了数次冰水的后遗症不合时宜地来了。
这一刻,随着精神的不济,祁歇的自制力正在以他察觉不到的速度土崩瓦解,连同往日甚少纾解过的倾诉欲也在井喷式地生长。
“不要走……我讨厌她,不想见她。”
撒气的话语因为带上了一丝不明显的委屈之意,仿佛让他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不管再怎么龇牙咧嘴也显得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