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她,是一颗从根上就开始烂了的果子呢。
再被用心呵护,她也有斩不断的腐根,根上爬满吸她血的虱子。
这种肮脏龃龉,若藏无可藏,只会让她难堪、气恼、无地自容。
才瑟瑟缩缩决定半敞的心门,再度封闭,这一次,门上生出带刺的荆棘。
喉间止不住酸涩发紧,眼眶温热,良久,她寻回丢失的正常声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程曼尔以为他知晓了全部。
一滴泪猝不及防自眼下滑落,滴到桌上。
“孟先生手眼通天,还需要我说吗?”
“需要。”孟昭延毫不犹豫,“这世界上,没人有和你一模一样的人生经历,那你对感同身受的要求是什么?”
“我想知道,是不是在你被逼至绝路时,才会想起有个我可以利用。也想知道,当初为什么你会选择你的学弟,而不是我。”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这当然不是,这明明是一道对错题,他是对的,我是错的,我不管做得多好,都是……”
“你别说了。”程曼尔听不下去,站起身,撑在桌台上的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孟先生,这家客栈的菜,我都吃不下去,肯定不符合你的口味。”
“回去吧,别委屈自己。”
话音刚落,她转身离开,脚步急促,门扇打开又关闭,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室静寂,落针可闻。
只有她方才落到台面上那滴晶莹剔透的泪,在提醒他。
他们吵架了。
他让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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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在门外左右来回踱步,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自刚刚程小姐夺门而出,显而易见的双眸通红,里头那人,却无声无息。
他家先生可是最舍不得程小姐受委屈的。
虽说大部分时候,都乐意当默默付出与周全的哑巴……或许是自小长辈的教导刻进骨子里,不爱张扬,处处低调,如今对心上人也如此。
熬了一夜处理工作,才空出一天赶来这里不说,阿明这辈子也没想过,能看见他家先生亲自下厨。
算不得手忙脚乱,因千里迢迢接过来的厨师经验丰富,教授得也还仔细,但庖厨之事,哪是多年一窍不通之人,能快速上手的。
毫不夸张的说,阿明看见孟昭延徒手去拿汤锅盖子被烫红手,心惊肉跳程度不亚于当年他遭亡命之徒挟持……
更心惊肉跳的是,忙活了一下午,勉强还算看得过去的菜,最后要拿去“喂狗”。
口味明显不合程小姐那被养刁了的嘴……
这谁养的?还没数吗。
唉。
一口气没叹完,门陡然拉开。
阿明忙跟上,一个字都没来得及问,便被一句“去程小姐青梅竹马的饭馆”,堵得哑口无言。
不远,脚程十分钟,开车还不用五分钟。
甫一下车,阿明便被那落漆的招牌惊到,门口窄小,有一张透明泛黄的门帘挡着,里头灯光昏暗,虽空气隐约飘出诱人菜香,但要在这种地方用餐,实在是……
“孟先生,这、这……要不就……”
孟昭延站在门前,久久未动。
他错了。
方才和她讲的话,大错特错。
谁说她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的。
保镖回话时,没说她青梅竹马的饭店是什么规模,下意识以为怎么也得有那家客栈的体量,没想到是一家藏在暗巷中的小店。
小,但显而易见的整洁,隔着门帘,还能听见从厨房传出的人声与炒菜声,锅铲剐蹭锅底的声音利落、清亮,浓浓的烟火气。
下午学做饭时,他连翻炒都学得不像样。
程曼尔提出带他来这边吃饭,一定是犹豫过的,她怕他看不上、鄙弃这种不够精致与讲究的生活方式。
正如他决定光明正大带她出席宴会,也犹豫过,他也怕她抗拒、退缩,故而事事周全到极致,还是有一种硬要她融入进来的强硬。
他们世界交错重叠的地方太少,要互相探索、理解的地方太多,他又凭什么责怪她事事不与他说。
他不也没告诉她,他筹谋了多久,才到今日。
屏退了要跟进来的阿明,孟昭延甫一踏进,就听见一句热情的“欢迎光临”。
“坐吧坐吧。”体型富态的老板娘热情迎上前,“是来这边旅游的吗?哎呀眼光真好啊,我家这店开了可有二十年了,少有游客能发现啊……”
孟昭延扫了眼墙上的餐牌,一时拿不准主意,给程曼尔带什么回去。
没成想,门帘掀开,人未至,熟悉的声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