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外头雨势渐大,不过午时,太阳被厚重的乌云包裹着,天光黯淡,灰蒙蒙一片。
程曼尔撑着伞,把人送到了车前。
曲允檀上车前,忽然回身,哭得通红肿胀的双眼里,装的似乎也只有未尽的哀戚。
“或许你的话,真的能点醒阿湘,谢谢你,程小姐,有缘再见。”
程曼尔在雨中站了小会,早已看不见那辆通身洁白的保时捷。雨水打在伞沿,发出嗒嗒重音,水珠再从边缘滚落,形成一道近在眼前的雨幕。
晚上入睡前,她点开微博,就“沈以葵”“ins照”一个个搜过去,终于找到了一直有搬运沈以葵ins照的营销号。
有天蓝海清,在游艇、海滩晒日光浴的;有健身的,去英国参加皇家赛马会的;有配备私人sale试衣间的;还有偌大的公主房里,琳琅满目的梳妆台、衣帽间……
其实程曼尔也有,也能有。
意大利的游艇俱乐部Island club,有一艘写了她名字的游艇,是她的十九岁生日礼物,没亲眼见过,也不敢见。
她真的不是什么淡泊名利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之人,也害怕只身踏入那个世界后,再也出不来了。
若她是长了翅膀的风筝,对孟昭延的感情就是一条风筝线,她在空中飞时,总有一条线让她在坠落和自由间不断挣扎。
可以迎风起,但底下的线只需轻轻一扯,注定飞不了太高太远。
可一旦任凭坠落,她就会卡在不知名的密林枝根中,在阴影处独自腐烂。
忧思入梦。
程曼尔的梦是亮晶晶的,堆满了小卖部角落里做得花哨精致的玻璃珠宝,那时她爱极了,可再乖巧听话,方蕙兰都不让她看也不让她碰。有一次偷了一个被发现,父亲打得她手上腿上都是衣架的红痕。
程祖耀一要,方蕙兰就给了。
成了她那么珍惜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程曼尔有怀疑过,不受家人期待的孩子生下来后,是不是往后一生,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可她还是长大了。
长大后的她,独自游荡在给元宝洗过澡的河涌边,周边雾蒙蒙看不清前路,走着走着,一股莫名的力把她推入河中,浸没后,又把她扯了上来。
四周再不是她熟悉的小镇风光,而是一艘豪华游艇,正在天蓝海清的海面上航行。
过道、房间、宴厅内都堆砌有华服珠宝、古董字画,可回头一看,偌大船舱空无一人,宁谧空荡得有如深海里的沉底船骸。
她茫然、惊恐,想求救,大海回应她的只有浪声。
在这里,程曼尔唯一能看见的第二个人,是倒映在宝石里的自己。
这时她才发现,这趟旅程,原来自始至终都不是航行,而是迷失。
一望无垠的大海,也是困住她,静待她腐烂的囚笼。
她早就沉没了。
海中央的天气波谲云诡,乌云汇集,雷声轰鸣,每降下一道闪电,都有一句话于耳畔沉沉低语——以她的声音。
“为爱的会比为钱的失去更多……”
“当初要不是因为爱你……”
“不过是想把人绑在身边,做个生育机器……”
“或许你的话,真的能点醒阿湘……”
“不愿意。”
“咳咳咳——!”程曼尔骤然惊醒,一道气卡在嗓间,又咳得干呕起来。
夜半倾盆大雨,风声啸叫,半敞的落地窗前,纱帘被风卷得荡在半空,有雨水撇了进来,在地上积起一汪晶亮的小水洼。
程曼尔下床关窗,被狂乱的雨水打了一脸,稍稍清醒一点后,又出了房间,把厨房和客厅的窗一一关上。
她在阳台落地窗前站了片刻,见密集风雨下,娇嫩的月季花叶零落,明日庭院草坪肯定是一派可以拿来葬花的凋敝凄清状。
她微微偏了偏头,目光扫过庭院外沿。
……?
什么……人?
程曼尔瞪圆了眼,脸贴住窗,发觉水印斑驳看不太真切,直接顶着风雨走到阳台上。
一个女人正正躺在木栅栏外,像被风挟卷的无根秋叶,飘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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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私人飞机直飞,航程时间控制在十个小时以内,湾流G550落地伦敦时,是晚上八点。
伦敦夜景比宁城的多了一丝厚重的人文气息。路经泰晤士河岸旁的商业区,富有现代气息的碎片大厦流光溢彩,与之遥遥相望的,是跟随十八世纪哥德复兴而传入英格兰的尖耸削瘦的教堂塔楼。
这两种本割裂,但被时光糅合得极好的建筑风格,铸就了这座优雅古典的英伦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