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决定靠近他世界的时刻,这道深壑又如此清晰地横亘在眼前。
聊着聊着,魏晁峰给孟昭延递烟,他拒了。
见丈夫的进度不太顺利,魏夫人虽不认识程曼尔,但能带到身边,总归是有用处的。
“程小姐,晚些时候有公益拍卖,我带你先去看看拍品吧。”
程曼尔一怔,挽在孟昭延臂弯的手暗自攥紧了,“我、我不太……”
“不用了,她喜欢惊喜。”孟昭延放出饵,意指他今天会参与拍卖。
她说出前三个字,他就知道这女孩想直接承认自己不懂珠宝。
其实差不多了。
除了晚些的拍卖会,今晚要带她见的还有另一个人,而且魏晁峰那些心思,想知道明邺后续会不会与魏家合作,其实都不用他亲自决策,也递不到他台面上,聊这些白白浪费时间。
魏夫人被婉拒,表情仍然完美,还想继续在程曼尔身上下功夫,“除了拍的,我还有些私藏的小玩意,程小姐若有看得上眼的,当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话说到这份上,程曼尔也听出来了,再拒绝就失礼了。
方有容的叮嘱还在耳畔重复:“某些夫人小姐若以避嫌为由邀她到别处,婉拒就行,免得私下场合遭到为难。”
她张了张唇,呼吸平缓绵长,但沉重。
“那我——”
“这位不会是……”身后不足两米处,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打断了她,听得出有些年纪了,“瞧不上我那拙劣画技的程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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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曼尔诧然回头,低呼:“章老先生?”
孟昭延也往后眺了眼,有些意外,忘了章洪也是港城人士。
“这位程小姐,我可是久仰大名啊。”章洪庞眉白发,一身中式长袍,下摆以金线绣了山海经的神兽乘黄,颇有硕学通儒读书人那味。
程曼尔听出他并非夹枪带棒,微微垂首,“章老先生,当年是晚辈失礼。”
章洪抬步走近,朝孟昭延和魏晁峰颔首,视线又移至程曼尔身上,故意屏息静待,见她一直低着头,随后又爽朗大笑:“我吓唬你的,小姑娘。”
被章洪这么一“吓唬”,程曼尔的不自在顿时消减许多,不太好意思地扬唇笑起。
“吓唬归吓唬,你之前可是让孟先生背了个出尔反尔的名头,”章洪无视她惊诧神情,话锋一转,望向孟昭延,“我把人带走,帮你训训小孩,免得以后又给你添麻烦,没意见吧?”
孟昭延和章洪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位揣着一肚子主意的老顽童,但没有坏心,而且程曼尔显然放松了点,一会肯定还有人来找他,让章洪带一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别闹她就行。”跟章洪简单交代完后,又牵起她戴了表的左手,轻点表盘,低声嘱咐:“七点四十前回来,别离我太远,找不到就问刚刚带你进来的侍应,在门口,知道吗?”
“好。”程曼尔刚迈出半步,又回头向魏夫人致歉,礼数周到,“抱歉,失陪了,魏夫人。”
随后,她亦步亦趋跟在章洪旁边,远离那些因跟在孟昭延身边而打量她的目光后,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寻了张小方桌坐下,
甫一落座,章洪冷冷呵笑:“跟那个魏夫人道歉做什么?她带你走,无非是想向你打听消息而已。”
“打听什么消息?”
“你说呢?小姑娘。”章洪似听见什么天方奇谭,“你跟在孟先生身边,你说她会跟你打听什么?”
程曼尔坐得笔直,手指在下面搅动着桌布,“章老先生,您刚刚说我让孟先生背了个出尔反尔的名头,是真的吗?”
章洪扬起尾音“嗯”了声,“他说有个天赋异禀的小画家,问我愿不愿意收她做关门弟子,我答应了,那小弟子又不来,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不是这样的!”她急于反驳,一时没找到理由,哑了声。
当年情况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章洪见她着急,起了心思:“那是怎样的?”
“是、是我……”程曼尔绞尽脑汁,拼了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是我出尔反尔不知好歹,辜负了孟先生和您的期望,事情都怪我,跟他没有关系。”
“那为什么程小姐要出尔反尔,如此不知好歹呢?”
“因为……”
她又哑了声,连带着重新沮丧起来,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章洪唤来侍应,拿走她的酒杯,倒上了两杯茶。
周遭人来人往,每人着西服长裙,一身珠光宝气,脸部每块肌肉都是向上的,笑着的,以最好状态忙着为自己的人生或事业牵线搭桥。
角落里的一老一少,一个长袍马褂,一个倒是珠光宝气,但神情沮丧,是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