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因他的身份,她会迎来无数有如镜头一样的窥探,像当初在那个录制现场,无数长焦镜头、无数眼睛对准她,以及身后一遍遍重复播放的偷拍画面……
她在舞台中央,穿着体面的衣服。
也等同赤身裸体。
但她还是想进去,走一遍他走过的路。
他们的影子会被华彩熠熠的灯光留存住,她的身份也会被认出他的人所注视、打量,这是相比她的脸直接出现在互联网上,更高等,更直击灵魂的审视。
这是休息室的五分钟里,程曼尔想清楚的事,再做出的决定。
很重大,也很快。
当然,此间种种,孟昭延无从知晓。
他做了件事——把手上腕表摘了下来,深蓝表带,满绿翡翠做的方形表盘,戴到了她手上,她手腕太细,系到最里头的扣也有些滑动。
腕表谁都能戴,但同样是表,在他手里,代表的也是社交场上更高阶的主动权,一场交谈持续多长时间,皆随他意愿。
只是个象征性的物件,孟昭延戴了许多年,第一次想把这份主动权交予出去。
他没有解释这个行为的意义,只说:“我没带手机,表也在你手里了。”
对上她视线,声音似一杯酿到正浓的酒,令人定心:“跟在我身边,别离我太远。”
表盘贴着程曼尔的手,触感是凉硬中带点他的体温。
孟昭延身后的时针即将指向正七点,她听见的,不再是嘀嗒嘀嗒的倒计时。
时间在她手里,他们还有长长的一夜。
第26章
两份邀请函先交给了接待,恭列两侧的侍应拉开软包门,门后的金碧辉煌与衣香鬓影闯入眼帘。
场间,头顶八盏烛台流苏水晶灯,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照得分明。中央长桌的香槟酒塔垒高,橙黄酒液在灯下摇弋出危险而奢靡的讯号。
踩着点到,终归还是吸引了少部分目光,但位于外侧的宾客没有认出孟昭延的,反倒是早已候在一旁的侍应迎上来,将两人带到了前头。
与明邺有深度合作的魏家家主魏晁峰,见到孟昭延的第一眼,便令一众儿女都散走招待别的宾客,包括魏骞,只留下了魏夫人。
这位太子爷行事作风极为低调,一直不喜被人围着拜着,按身份,那些不成器的儿女也没一个配得上和他讲话的。
魏晁峰端着酒上前,作为长辈,姿态端得不卑不亢:“孟先生,许久不见,魏骞那小子居然擅自去打搅你,太不懂事了。”
话虽这么说,男人眼里并未流露出责怪。相反,孟昭延到场还方便他探出口风,魏家能否继续成为明邺未来五年的优先合作对象。
“魏叔,是我叨扰了,莫怪。”
孟昭延在礼数方面一向做到极致,自他担起星寰集团继承人这个身份以来,除了鲜少露面以外,他各方面都做得无可指摘,这也是外界传言他并没有天之骄子那份傲气的原因。
“我还说那小子为什么非要把地点定到宁城来,真要有心请你就该到港城去,也方便我好好招待你。”
两人客气话讲完,魏夫人把握准时机招来侍应,又拿来一杯酒,递与程曼尔,“这位小姐倒是眼生,很少见孟先生会带人啊。”
他们是港城人,并不清楚宁城的传言。
程曼尔温婉的笑容微僵,正欲开口。
“她姓程。”孟昭延先她一步说话,没做多余的介绍。
魏夫人主动和她握手,她感觉到对方的手是柔软的,而她是僵硬的,握手的力度没把握好,重了点,收手的速度也太快,不够得体。
一个握手,程曼尔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怕把她的生涩和纸上谈兵出卖彻底,再加上她对席间落到此处的目光极为敏感,浑身上下如芒在背,整个人紧绷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但越不自在,她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温婉大方,无懈可击。
孟昭延余光扫过,随意带起魏晁峰关心的合作话题,解放了她。
这场谈话,比起魏夫人,程曼尔觉得自己真成了个只会微笑的哑巴。
她听不出哪句话字如其意,哪句话又意有所指,更接不上话,魏夫人则会在魏晁峰说得不够清晰的地方周全得当,又会适时补充些玩笑话,把聊天氛围保持在一个不太严肃的愉悦范围里。
程曼尔唯一能看出来的,是魏晁峰表情看似轻松,但身体也和她一样紧绷着,而孟昭延是由内至外的松弛,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一切明里暗里的试探。
她的心渐渐沉下来,有点沮丧,原来一个人紧绷着是这么明显的,连她都能看出来。
原来他的世界,她只跨进了道门槛,就想转身逃跑。
她和孟昭延,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