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啊!损坏他人财物,正好让你赔!”
“谁跟你在这疯!赶紧走啊!”
程曼尔站在遗容整理室门口,隔着人堆,遥遥望着这出闹剧。
她没有加入这种无意义的争辩中,找出一张纸,飞快划写些什么。
她攥紧那张纸,挤进人堆,单膝跪到女孩面前,把纸塞进她口袋里。
“晓晓,上面有这里的地址和我的电话,等你长大了,就来接妹妹回家。”
“姐姐……我不想走,姐姐……”女孩哭得涕泪横流,声线又尖又哑。
偏偏她的父母,无情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用力得青筋凸起。
看到此刻,彭慵也出来表态了。
“让你们女儿和我们小姐说两句话,否则连那两万块,你们也拿不到。”
这句话的威力,比让他们赔偿二十万还吓人,但那个男人却不想再在女儿面前丢了面子,硬气说道:“我就给你们一分钟。”
“姐姐,姐姐……”刚一松手,晓晓就抱住了程曼尔,眼泪落到她肩颈处,滚烫滚烫的。
程曼尔的手温柔贴在女孩后脑勺上,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晓晓,你一定要好好长大。”
“我还没、还没和妹妹说话,它会找不到我的……”
“我替你说,我会告诉它,有个大眼睛,长头发,高高瘦瘦的女孩在地球等它回来。你别忘了,我送了很多小朋友回汪汪星球,我让妹妹去找那些小朋友,以后找不到你,就先来找我,我带它来见你,好不好?”
薄暮冥冥,昏晦而朦胧的光线打在两人身上,隔绝了周遭纷纷扰扰。
导演分明看见了,程曼尔用她柔软的心,给女孩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梦。
这半个月的拍摄,也许都没有这一幕来得震撼人心。
一分钟后,女孩被夫妇二人从程曼尔怀中生生剥离,走时,还舔着脸让彭慵开车送他们离开,却无人理会。他们忿忿不平的脸色,看起来像要往车上踹两脚。
程曼尔回了屋内。
该赔的,他们跑不掉,只是那女孩……估计要承受长达数年的,来自最亲近的父母的怒火。
她无能为力,只盼女孩可以,好好长大,来接自己的小狗回家。
来到告别室,程曼尔履行了对女孩的承诺,亲自替她向妹妹告别。
她坐在告别台前,清理掉毛发上的血迹后,小狗躺在花床上,面目安宁平静,像睡着了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小黑板上没有贴晓晓和妹妹的照片,也没有放它爱吃的零食罐头或玩具。
一人一狗,最简单的告别。
导演遣走了所有人,亲自掌镜。
程曼尔抬眸望向那个黑漆漆的长镜头时,竟一时无言。
安静又隐私的环境内,出现一个摄像头,她有点紧张。
而且,她还突然有了一些……自私的错觉。
如此简单的布置,她看不到一点有关晓晓和妹妹相处过的痕迹,有那么几瞬间,她好像在借这一意外,弥补当年和元宝的遗憾。
可这是晓晓的妹妹,并非她的元宝。
僵持之际,程曼尔低下头,伸手握住了小狗的爪子,毛发柔软,但温度已经偏低。
“抱歉,导演。”
“没关系的。”导演耐心引导,“程小姐,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它说,对吗?”
她眸光涣散,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轻声说:“妹妹,你好,我是你主人的朋友。”
程曼尔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温柔。
原应悲伤沉重的氛围,她身在其中,却像一个童话的讲述者,将人间风光讲尽,将她与那个小女孩短短二十分钟的相处讲尽。
有如一阵风,在花香芳馨馥郁的室内飘荡流转。
讲到最后,她忽地哽咽了下:“能不能拜托你,帮我带两句话。我也……有一只小狗。”
可刚一出声,这阵温柔的风就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玻璃,割断了她的理性情绪,浓重强烈的悲伤扑面而来,吞噬了程曼尔。
在她理性情绪即将溃散之时,告别室的门从外往里,轻轻推开。
缓步走近的男人,托住了那阵四散飘零的风。
程曼尔睁大了眼,泪水滚落,微微张唇:“孟先生……”
他坐在她身旁,手臂环住她肩膀,温柔而坚定地搂进怀中。
“还在拍……”她还记得这事,伸手挡住了他的脸。
“没关系。”孟昭延顺势牵住她的手,停在脸侧,“我没有来晚吧?尔尔。”
程曼尔摇头,带着他的手,共同覆在了小狗手上。
往后半小时,孟昭延比教堂听到了更虔诚的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