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尔接过侍酒师的酒瓶,亲自给他倒酒,“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加上这个功能?今天我翻那本册子时,有说到很多私人游艇宁愿多加一个游泳池或者舞厅,也不会做船坞停放潜水艇和登陆艇。”
男人要来挽在侍酒师小臂上的方巾,借方巾托住瓶口往上,轻声提醒:“尔尔,你倒太多了。”
酒液早已超过杯肚最宽处,违反了他刻到骨子里的餐桌礼仪。
程曼尔自然还记得当初学过的侍酒礼仪——当然不是让她亲自倒,而是要会看。
她莞尔一笑,听话放下酒瓶。
孟昭延也没有回答为什么,继续不动声色纵她灌他酒,待到时间差不多,才伏到她耳边问:“想蒙混过关,你估计得再灌我一个小时。”
程曼尔身体一滞,当即红着脸否认,“我、我没有——”
“带你去个地方。”
点到即止,他牵起她手,带她来到二层船尾甲板。
停机坪的泛光灯已经打开,她眯眼适应强光的短暂时间,身后的停机库门悄然开启。
程曼尔闻声回头,看到里头停着一架以灰与白为主色调的直升机,四面八方灯光的簇拥下,漆面折射出金属感光泽,质地冷而坚硬,显然是改装过的外观。
等等。
是她在那个收藏航模的房间里看见的,放在唯一一面入墙柜里的等比例放大版直升机,也是她画在那副留给孟昭延的画里的。
那时,她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以为是在什么新闻里见过,如今……
程曼尔被一股无名力量牵着往前走。
她的脚步停在起落架前,关闭状态的舱门令她莫名生怯,恍若要打开一个未知的潘多拉魔盒。
“那天晚上,你开着这架直升机来接我的,是吗?”
“是。”
怯意在心腔肆意生长,长成一根根粗壮的藤蔓,缚得她呼吸不畅。
“孟先生,你……”
她想问,你不是要告白吗,能不能直入主题,别让她在这架直升机前面继续深想下去了。
男人恰好轻声追问:“还有呢,还想起什么了?”
想起什么了。
想起了他为什么知道那座山头有可供降落的停机坪,为什么可以控制上面的灯光,想起了那棵姻缘树下埋葬的殷切心愿,和装有珍视之物的木盒子……
还有更早更早以前,他父亲曾质问过的一句:“当初你自请回国组建明邺,你是不是故意选了几个眼高手低,迟早都要出事的人?”
可明邺,在他们相遇之前。
她自以为的相遇之前。
重逢,他说明邺需要重组管理层。
程曼尔无助回头的下一瞬,舱门被从左往右地拉开。
轰然一声的余音中,空气中落下一句:“尔尔,你会原谅我吗?”
她呆怔望着机舱皮椅上用金丝楠木制成的盒子,它无声,却有魔力,蛊惑她打开最后一道锁。
是一条项链,下面压着……
一幅画。
项链的主石是一颗大克拉圆切祖母绿,周围以异形钻石与圆钻配镶。这样的主石,通常不会选用一条极细的素银链,但……
她那条是假的,用的正是这种被扯一下就会断掉的素银链。
一模一样。
而底下那幅画,折起的一角上那粗糙稚嫩的笔触,程曼尔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画的,也知道是……
画给谁的。
眼泪如珍珠般坠到皮椅上,她再度回头,身后男人却不知何时捧起了一束簇拥着一个信封的玫瑰。
他把信封递给了程曼尔,“尔尔,对不起,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擅自见证了你十三岁到十八岁的人生。”
信封背后的沙绿色火漆,印的也是一颗宝石。
她拆开,里面是一沓有一定厚度的照片。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每一年都有十二张,背面写着日期。
她一张张翻过,看着有些陌生与遥远的自己,破涕为笑。
这些照片多拍摄于周院长的宠物医院,有些她还记得发生了什么,譬如手上都是衣架打出的红印的,或者她手忙脚乱安抚打针时的暴躁宠物的,还有她已经忘了是什么原因,大半夜要躲着父母,跑到医院沙发过夜的……
她在这些照片中,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可眉眼始终黯淡无光。
“你们……你和院长……”
孟昭延一点点解释:“他是我的舅舅,姓虞,名伯棠。”
程曼尔难以置信。
“对不起。”他再度道歉,“我曾经也让我的舅舅未经你同意就拍下你的照片,虽然是在你经历那件事情之前,但是,尔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