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延。”程曼尔唤出他全名,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我很久很久没有看过,我在别人镜头下是什么样子的了,我不敢看。”
他略微抬手,停在她耳侧,眸中底色是浓烈而满溢的温柔。
“是我的风景,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早前,彭慵也与她说过这句话,这艘船可以载人去看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雪窖冰天,高山大川,东洋大海,世间任何一处渺无人烟的风景,他都能用这艘船找到。
正如找到她一样。
他抵达她身边的路,也许比在海上破浪乘风,还要困难。
程曼尔仰头望他,眼泪没入她发中。
她边哭边笑,哽咽着问:“你还不把这束花送给我吗?”
有些不够矜持,可她迫不及待。
谁料,他搂住她肩转身,带她回到甲板处,泛光灯尽数熄灭,连身后的机库也在缓慢关闭。
一片黑暗,唯有月光。
砰。
非常遥远的破空声。
程曼尔循声望去,发现是从这艘船驶出的方向传来的,也在自己正前方。
那座山还浅浅露出一半,成千上万盏明灯凝成一个巨大光晕,而顶端,有七彩斑斓的烟花在依次绽放,点燃星光闪烁的夜幕。
风自后往前吹,她着迷而向往地望着,那个场景,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或许她也得俗气地说一句,那座山当真住着一位公主,这漫天昭昭爱意,值得为这一人而盛开。
而这爱意,却不止是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砰。
更清脆的,仿佛击打木棒一样的声音。
下一瞬,有风吹来一捧火树银花,万千星如雨,在她不远处飘落。
紧接着,一捧接一捧的犹如蝴蝶,又像雪花的密集金色焰火随风荡来,翩翩而舞,落在这无边无际的海面。
“这是什么?”她想走到前方接住这万千星海,却被孟昭延拦住。
“别去。”
特意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阵最适宜的风,能让顶部的打铁花老匠人造出这金色的星海神迹。
他不要她仰望烟花,或仰望任何人。
任何她向往之物,他都要捧到她眼前触手可及之处。
包括他自己。
“尔尔。”他终于,递出手上这束花。
星火坠入她瞳中,近在咫尺的漫天星雨仿佛为她而落,成为这一幕的璀璨底色。
“我站得不高,更无需你高攀,相反,是我一直不够光明磊落,我怕你知道我的真实目的后,会害怕,会拒绝,会逃跑,更怕你会……不爱我。”
程曼尔眼中蓄起的泪,也是金色的。
她自深渊之下仰望的人,在和她说,怕你不爱我。
“还记得那时我说的,我从家里逃跑出来后差点没命了吗?是真的,你画给我的那幅画,你看过的那架直升机,它原本是不会平安降落的。”
孟昭延轻轻拭掉她眼角的泪,唇边挂着释然的笑:“而在你走进医院的前一分钟,我刚下定决心与这个世界彻底告别,然后你来了,浑身是伤,捧着那条项链哭得像天塌了一样。”
“我想着,或许给一个小女孩处理好伤口这件事,在当下那一刻,会更重要一点。”
此时此刻,程曼尔哭得也像天塌了一样。
“然后你告诉我,我不愿去做的那个选择,也许对这个世界会更重大的意义。”他实在擦不完这眼泪,只能无奈地将人搂进怀中,“第二天你送了我那幅画,和我说,这是我替你复刻那条项链的礼物,要放弃这个世界的我,成为了你送给我的礼物。”
“可是尔尔,我不是珠宝设计师啊,我没办法复刻你想要的项链出来,只能去买,买着买着又猜你也会喜欢别的宝石……总而言之,我不能白收了这份礼物。”
程曼尔任由自己的眼泪浸湿他衬衫,后怕跨过一个长达十年的时空,疯狂涌上心头。
“孟昭延,我、我……你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和她一样。
至少在她以为的相遇之后,他就是一把替她隔绝风雨的伞,这样的人无所不能,不应该有这样脆弱而挣扎的时刻。
“我会的,在你还没有出现之前,我怀疑过很长很长时间,走父亲铺好的这条路,最后我会得到什么我发自内心想要的人或者事,没有,一件都没有。”
他的手抚在她柔软的细颈上,感受着颈上如心跳一样的搏动。
“后来有了,这条路的终点是你,我坚持下来的意义也是你,毕竟,我要还那幅画的礼的,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