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次再无目的,他们享受的亦不再是景色与天地,而是彼此相伴的时光。
承元三十二年时,宗渊的身体再无法长途跋涉,他无病无痛,却能清晰感觉精力与体力在悄无声息的流失,他知自己恐时日无多了,那执拗与掠夺好似再无顾忌,彻底爆发出来,
他再不能容忍她离开他眼前一时半刻,更下了严令,任何人,包括当今天子亦不能前来打扰,
他终日只抱着她,仿佛如此便能与她天荒地老,
他并非垂垂老矣,在安若眼中他依然身姿挺拔,鬓发虽已霜色,却除了岁月施予他眼尾与唇角细纹,他依然俊美,
某一日,天光大好,他抱着她坐在摇椅上静静感受安然时,
他们彼此皆忽然心有所感,安若亦瞬间便掉下泪来,
她扬起头,他亦正垂眸看着她,而他眸中那痛苦怜惜之下的静默深远,好似已看了她许久,许久。
之前那仿似钻了牛角尖的偏执阴郁,在这一刻都忽然不见了。
安若想起身叫太医,可他圈在腰间的手虽无力,却不曾放松一毫,他们目光对视,她明白了他,便不敢再动,
感受着他胸膛内不再强劲的心跳,颤抖着伸手与他十指交缠,眸中含着泪,却极力笑给他看,“宗渊,我好像从未与你说过,我的来历,我现在说给你听,可好?”
宗渊已经感觉疲累,却强撑着抱紧她,看着她,听着她,闻此,他睁了睁眼,眸中有一瞬亮过闪过,须臾便徒劳的重归无力的静淡,嗓音虽已不再悦耳,却更醇厚优雅,他动了动唇,道:“好。”
安若猛地闭了闭眸,灼烫的泪珠滚滚落下,可此刻,却再无一双手疼惜着为她拭去,她心痛的如同窒息,无边的荒凉孤寂汹涌着朝她袭来,她却好似失去了抵挡的力气,
却下一瞬,那已不再有力,却一如既往爱怜与强势的话语忽然出现,重新为她筑起屏障,叫她坚强。
“若儿,不哭。”
安若深吸口气,看着他,再不敢失神一瞬,她忍着喉头灼烧般的哽咽,用后世的方式向他介绍自己的一切:“我叫安若,是来自二十一世纪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我确实无父无母,是在孤儿院长大,便如当下育幼院,我勤工俭学,刻苦学习,考上了青城大学,并找到了份很不错的工作,”
“我还存了不少存款,我看好了一套房子,只要工作几年便可以买下来,我还设计了房子的装修图纸,对了,你不是一直心结当年我为何一直不愿留下吗?那是因为在我的世界,有人可以相隔千万里,隔着大海与天空,都可以随时随地说话见面的科技...”
“人可以像鸟一样在天上飞,可以乘船一日千万里,亦可以像鱼儿般潜下水深千万米,肆意遨游。有不需烧碳置冰便可以取暖降温的空调,不需燃火便可以烧饭的厨灶,不需出门便可以将天下万物购到手中,那里一夫一妻是合法的,重婚多妻才是违法......”
宗渊对她口中的那个二十一世纪只觉如听天方夜谭,震惊却又无法想象,遂他更多的是关注在她刻意隐瞒的东西,
“那若儿,因何,来到此。”
安若蓦地一震,这些年他对她的疼爱叫她知道若他知她曾受了那样的苦,必然无法忍耐,可他现下的情况,告诉他只会让他愤怒却无力,继而只有痛苦,
宗渊虽已至大限,却仿如回光返照般,思绪格外的清明,以致她微不可察的停顿,他便猜到她会来到这里,必是吃了许多苦。
宽大的手掌缓慢而坚定的握紧她,黑眸灼灼,道:“不要瞒我,不要让我带着遗憾。”
安若心中一痛,泪水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气息哽咽,却强撑着笑应,“好,但你不能生气。”
宗渊轻微点了下头,一直撑到她说完,也果然如她所想愤怒至极,一想到他捧在掌中细心呵护的女子,曾被人那般对待,他便有股欲焚天噬地的愤怒,
已鲜有起伏的胸膛蓦地重震,安若忙顺他心口含着泪笑着安抚他:“你莫要生气,现下想来,若非有那契机让我穿越这里,我怎会与你相遇,相识,相知,相爱?”
“我没有父母,是你给了我毫无原则的偏爱,是你让我得到了我从未想过可以拥有的宠与爱,也是你,让我知道被爱与爱人,是何等幸福满足之事,”
最后的时刻,安若不想再让他心中不快,遂便连他们的儿子都未再提及,
她微动身,手撑在扶手上,脚尖点地,倾身向他,在他发白的唇上深深印下一吻,与他额头相抵,深深望进他眼中,轻轻道:“宗渊,谢谢你予我如此之多,我爱你。”